李钧投下骰子,将白马放上第一梁。
“你给我那枚银针的提示,是想要把我从鬼市的方向引开,这很好理解。但你在万佛寺明明亲眼目睹鬼市污蔑承渊,却并未站出来指认,而是任由我把你们关进万佛寺,这就很奇怪了。如今回头联系前因后果,我才发现,你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为承渊获取清白。因为你早就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最后一起采花贼的事故。”
李钧看着厉溪客拿着骰子踯躅不前,冲他微微一笑,“溪客兄,我说过,在我面前不用拘束,我早把你当成友人,自然要以心换心。”
厉溪客将两匹黑马并列放在梁上,“如果我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你信吗?”
“自己既然坚信,何畏旁人质疑?”
“那恐怕是我自己也不信。”厉溪客放下骰子,“你说得对,李兄,我知道那晚会出事,因为就是我让八香在那晚动手的。”
“溪客兄,八香为何要为你卖命?”
厉溪客沉默,李钧也不催,两人只是交错投子行棋。
过了片刻,厉溪客突然道,“我和八香早在派中就认识了,但我们不是一门弟子,也修的不是一路法子,并不熟悉。而且那时派中男女长老早有嫌隙,我们不敢和女弟子走得太近。十年前灾疫来时,我知道她师父染了疫病,她和几个师姐妹都过得不好,被做成了她的药饵,但没人敢说。当时统领女弟子的长老是师父的师妹朱嬴,也是后来归诀自立后的掌门,她知道八香师父的事,却放任不管,我想在她心中,女弟子不是人家活生生的女儿,而是任师父差遣消磨的工具。后来,八香的师父就死了。”
虽是李钧先行,但厉溪客的马匹在棋场上所向披靡,他总是让棋子两两成行,不让李钧找到可乘之机。
“她死法离奇,结合她平日所作所为,都怀疑是她门下某个女弟子下的手,但尸首烧毁得厉害,没有线索,一时间谁找不出凶手。有人说,找不出就把那些门下的女弟子都一并杀了。那时是傅长老站了出来,说要把那些女弟子都逐出门外。他这么做是为了护下那些女弟子,派中凋零,人员稀少,朱嬴根本没法赶走那些弟子。这事不了了之,傅长老之举却激化了男女长老的矛盾,朱嬴借此号召所有女长老和弟子,要自立为新门派,名为归诀。”
李钧点头,“原来如此,归诀归诀,是要返璞归真,也要生死诀别。”
厉溪客不置可否,用一匹黑马打下李钧一匹落单的白马。
“朱嬴自立为派后,傅长老成了承渊的掌门,两派之中不和甚多,朱嬴借机对傅长老等人下毒,其他长老都毒发身亡,唯有傅长老活了下来。朱嬴下毒一事激起众怒,但有一人不肯追责,就是我的师公,朱嬴的师父。他自裁身亡,对傅长老留下遗言,愿他放过朱嬴,归诀一派自此得立。”
李钧不紧不慢地让那白马单行,“哦?就这样解决了?”
“没有。后来傅长老卸任,师父成了掌门,他对旧事不肯忘怀,其实我们这些当时年纪尚轻的弟子又何曾忘怀?归诀事事想压我们一头,处处与我们作对,好些师兄弟都受不住了,她们净做些无耻下作的手段,我们凭什么容忍?我想为师父分忧,想解决了归诀,想……”
李钧看着他将黑马一匹匹移上最后六梁,厉溪客眼神虽在棋盘之上,神思却早已远离。
“然后就有一日,我在锦官遇到了八香。她没变,但已经不是什么归诀弟子了,只是一名茶馆卖唱的花旦。我知道她心里有恨,有怨,也许这正好是我想做的事。三个月前我让她跟着我们一同去雪明楼埋伏归诀。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李钧静静看他投下骰子,将黑马一匹匹移出棋盘。
棋盘上一片肃杀之气。
“她杀了朱嬴,她杀了自己的掌门。”厉溪客看向李钧,“那个时候她一定不好受吧,一定也很解脱吧,但解脱只是短暂的。我又告诉她,那些归诀的弟子也有不少流落到了锦官,她难道就不记得当时的那些苦痛了吗?她难道不记得是谁对她做的那些事吗?”
李钧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有节奏地在棋盘上敲打。
“最后,她同意了。因为她也忘不掉,她怎么能忘得掉?我给她买来了鬼市的毒蝎,给她偷来了佛寺的僧衣,给她设计好了一切,让她做她该做的。”
厉溪客直直看向李钧,“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李兄,我千辛万苦设下的这个局,偏偏被你闯了。”
李钧只是眨了眨眼,继续下棋。
“你追查采花贼,看出了那花的端倪,又无意间进了八香的茶馆,还沿着毒针追查到了鬼市。你的那几个所谓的友人也不好惹,更麻烦的是,你居然把凌苕也搅和进来了,他掺一脚,就势必会联系到远在阆中的傅长老。如此一来,不知是八香先被发现,还是我先被发现。”
李钧将两枚白马放入最后六梁,敲敲手边的杯盏,“所以你早给我推荐了那家好酒,让我迟早遇到那名酿酒的归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