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往前走,停在咫尺之隔,“明知是陷阱也要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要在这里结束。说吧,你是怎么杀的她,又要怎么杀了我?”
归藏站定了,侧耳倾听,听见除了金银首饰之外的其他声音,那是细小脆弱的生命呼吸的声音,也是它们求饶的声音。
“我不认识施主,我也不想杀了施主。”归藏说的是实话。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八年之前,就在此地,你杀了琉璃,杀了救出我们的人。”
他忽然明白了,他不但认识这人,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那些声音沿着墙角爬上树梢,遮天蔽日的声音,盖过了蝉鸣,流水,风啸。自那天之后,他听到就是这样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痛苦挣扎、重重喘息、跪地求饶的声音。
他还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他听见耳边的人继续道,“你不记得了,很好,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你死之前,就会想起来你是怎样杀掉琉璃的!”
对啊,他很快就能再听到了。
那是弱小的生命在他身体下挣扎的声音,他手指握住的脖颈在一颤一颤地喘息,他听到她清晰的喘息声,尖叫声被扼制在喉咙中。恐惧,她在尽力不让自己发出恐惧的声音,为什么要压抑呢?让我听到,让我听到你的痛苦,你的恐惧,你的愤怒,你的无能为力……
碧玺纤细的双手紧紧握住归藏的左手,但即便她竭尽全力,仍然摆脱不掉那种恐惧,对于完全凌驾于自己力量之上的恐惧。
她奋力摆动双脚,但越挣扎越无法呼吸。
就是这样吗,她就甘心这样输在男人的绝对力量之下吗?这种让她怨恨一辈子的力量,凭什么身为女子的自己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长了这样一张脸!”
男人松开她的脖子,重重地用鞭子抽向她的身体,她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因致命的疼痛而发出叫喊,她满怀狠意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没有用,他的鞭子一道比一道狠地抽在她身上。
她痛得几乎昏迷。要是死了就好了,要是死了就解脱了,这么想着,她的意识渐渐离开身体,直到有一双轻柔的手替她拂去身上那些痛苦。
她惊醒,摸到脸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双眼从面具的空洞中看到一双深蓝的眼睛,色相澄澈,犹如天星环绕的夜空。
“你真勇敢,经历了那样的毒打,还能苏醒过来。”
她想要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无声地呐喊道,“死了……要是死了就好了。”
“你能经历那样的毒打,却不愿意活下去?”
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耳边说了下去,“不要死,要活下去。”
碧玺张大双眼,但那双碧眼中凌厉的光芒无法反射到归藏眼中。
她将最后的武器——尖利的双指狠狠掐入握住自己脖颈的手中,她用尽全身力气,直到看见鲜血染色自己的指甲,和那蔻丹红的颜色融为一体。
为什么直至最后,都不喊叫呢?
“碧玺!”一阵叫人痛彻心扉的叫喊从街角传来。
归藏缓缓回过头去,微微张开双眼。
一个棋士打扮的少年站在红墙前,他全身发颤,嘴里却发出惊恐的尖叫。
“逃,快逃……砗磲!”碧玺从喉咙深处发出最后嘶哑的声音。
少年红肿的泪眼满是不舍,但他彷佛看懂了碧玺的眼神,消失在墙角。
归藏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看着这具行将咽气的身体。
原来如此吗?不是喊不出来,而是不想让我听到你的示弱。
归藏将脖子上的血轻轻拭去,用指尖划过墙壁,在臧字头上补上那已经消逝的艹字。
藏。
明明曰藏,却藏不住自己的恶欲。
方丈的话重又响在耳边,“你叫什么名字?归藏,好名字,但这个藏字,我给你改成地藏的藏。地藏菩萨的名字,是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你既然皈依佛门,就希望你能抛弃前见,虔心修行,探索佛法中的无尽宝藏。”
归藏抬起头,擦了擦眼,任手中的血迹把眼前染红。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是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时的自己也是站在这里,任脚下的血染红了黑色的袈裟,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有一双深蓝的双眼。她断了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嘴角却噙着笑意,好像在嘲讽他,为什么不逃?他不想逃,他逃不了,这就是他的宿命,他的因缘际会,他始终是一个屠夫。
“归藏,现在你得到解脱了吗?”
归藏深深地呼吸,感到一阵令人震颤的快感,好像有人用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心脏,温暖的血液又涌向四肢百骸。
他颤抖着回过头,一步一步用脚踏着那些琉璃石子,走向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的撄宁。
“很好,你做得很好。”
撄宁对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