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锦官城中有一条鬼市街,乃是女子结伴作恶的场所,她们瞳色与西川本地人不同,口音与西川人相近,正与你的口音一样。我查过其中一名女子的尸体,她身上有无数道陈旧鞭痕,我一直弄不清楚这鞭痕的来历。她生前曾说自己受尽男人折磨,我只当是寻常家事,询问其他女子时我才明白,她们乃是天竺女子,被人贩子卖到西川,侥幸出逃至锦官,那些鞭痕乃是人贩子常年驱逐留下的印记。”
李钧将手中的柳条放下,看向被捆住双手的疤口汉子:“可巧,我又在这艘船上见到了胡兄你。你自称脚夫,身上却没有脚夫该有的陈年病疴。脚夫常年搬运货物,腰背多有瘀伤,膝盖前驱,可你却脊背挺立,小腿笔直,这都让我起了疑心。我将我的朋友当作诱饵,让你放低戒心,没想到你真上了钩,还下了如此狠手。”
李钧注意到顾希昭投来的炯炯目光,稍微咳嗽一声,转而指向疤口汉子眼下的那道长而深的划痕,他淡淡道:“现在想来,最可疑的应该是你脸上的疤口。这是女人指甲的划痕,那女人一定很恨你吧,恨你恨得都想把你的眼珠挖出来了。”
疤口汉子无言片刻,眼神在顾希昭与李钧身上转来转去,他没质问两人的把戏,反而开口粗声道:“那女人的眼珠子……是蓝色的,比青金石还蓝。”
李钧微微一震,他不记得鬼市中有蓝眼睛的女子。
疤口汉子对眼下状况浑然不觉,沉浸在回忆中:“那女人比狐狸还狡猾,她给首领灌了酒,在酒中下了药,我就知道我们不该相信她,她杀了首领,杀了那些兄弟,最后几乎要杀了我。我没想到那样一个鸡崽般的女人,会有那般大的力气,那般细的指甲,会留下这般深的痕迹,会让我在夜里都叫醒的痛。她就那么逃了,带着一群女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那些女人的价格甚至不够我们买一篓宝石,但她们都逃了,宝石都飞走了。原来她们去了锦官……锦官,那个帮派管辖的地界。”
宝石……顾希昭脑海里忽地闪现那蒙面老妪的玻璃珠子,还有鬼市主人那一双碧眼,暗夜里也闪着异彩,确实犹如宝石的火彩。
顾希昭看着他那道扭曲的疤口,心中一片激愤。她摸了摸脖子,仅仅是被掐住脖子的那一瞬,她就能感到那种几乎将自己淹没的恐惧,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难道自己就真的怎么也反抗不了吗?为什么?她对鬼市众人并无好感,何况自己吃过她们那么多苦头,但此刻她不禁对鬼市女子感到一丝物伤其类的哀悯,要求她们在这种非人折磨之下保持清醒,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李钧示意飞廉抓紧他的双手,让他不得动弹,自己厉声发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夔州?神女的事情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夔州?”疤口汉子猛地回过神来,他脸上肌肉微微耸起,露出不屑的神情:“我根本不管什么神女,我不过是在渝州被人塞了点银子,他在那教唆别人上这艘船。那人告诉我说在夔州下船,那山中流民甚多,也有不少人拐子,我既然做惯了拐人的生意,不能从天竺运女人来,那就从这运女人过去。”
“你别想再这么做了。”
顾希昭冷不丁发声道,这一举动惹得李钧和疤口汉子都看向她。
顾希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腹诽没藏好,她发觉那疤口汉子正用一种看着货物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转向李钧,干脆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李钧心里微微一沉,她这一张常日惫懒的脸做出如此严肃的表情,竟然也有些可怕之处,“顾姑娘打算怎么处置他?”
顾希昭陷入沉思。
李钧听她似乎自言自语着什么,但又不完全听得懂。
顾希昭嘴里念叨的是:“刑事犯罪,依法量刑。可这里根本没有正常的执法机构吧,世家、帮派、还有什么……”
她抬起头,道:“把他交给佛寺呢?”
李钧看着她,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
这人究竟是从哪块石头蹦出来的?还是说,她确实得了那名广惟长老的亲传,继承了他满脑子的奇思妙想,也难怪沈陵光要费尽心思保住她。
“怎么了?”顾希昭觉见李钧表情奇怪,忙道:“佛寺既不是帮派,又不是世家,应该不偏袒任意一方,你当时不就是把承渊派掌门关进了万佛寺吗?”
“锦官城本由承渊派管辖,但自承渊分裂后,归诀派自立,两派争执不断,城民便要求万佛寺主持公道。我那时向万佛寺求助,一是因为举办赏花大会的地点是万佛寺,此举可以震慑众人,二是周掌门并非蛮不讲理之辈,此事涉及归诀,他不可能轻举妄动。这和眼下可是两回事,将这人贩子交给与此事毫无关系的佛寺,顾姑娘所求何为?”
李钧这么一解释,也不知道顾希昭听没听懂,只见她低头思索片刻,随即抬头看向他:“那你想杀了他吗?”
李钧听着顾希昭平淡的声音,忽地感到心烦意乱,他不由自主看向被飞廉钳制的疤口男子。
疤口男子虽被飞廉反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