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双眼却依然不安分地四处张望,嘴角也无谓地挂着一丝冷笑。李钧望着他,眼前闪现鬼市中的众女子图景,那一张张被暴行□□的面孔在黑暗中依次消失,最后留下的是一双睁大的眼珠,断臂处生出不断繁衍的金线,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李钧别开头,握紧掌心,他自嘲般地想着:我所做的又与这人有什么区别呢?
顾希昭见他转头不语,便继续道:“你不想用私刑,我也不想用。他刚刚虽然想拐了我,那也是你设陷阱在前。要说私人恩怨,应该将他交由鬼市的人处置,但现在鬼市已经没有了,要把他交给谁?他是天竺人,不信佛法吗?那就将他送进佛寺,让佛法审判他。”
李钧心乱如麻,“佛法不杀生,可就凭他的所作所为,配得上苟活下去吗?”
顾希昭也清楚自己一方面是抗拒私刑,另一方面也是在推卸责任,她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在文明社会习得的日常规则根本无用,这幼儿妙想下的梦世界不过是个没有法制机构的空壳罢了。她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无计可施,也只好下意识地让李钧接过主导权。
随即,她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沈陵光站在门口,他脸色苍白,挂着汗珠,身子微微倾斜,倚靠在门柱上。韩载欣正从走廊出跑来,一把扶住他:“沈兄,都说了晕船不可乱跑……”
他端详沈陵光的脸色,又看向房间里的四人,一脸疑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叫声。”
“陵光,你没事吧?”
三人一起发话,谁都没听清谁说的什么。
韩载欣把目光从李钧身上移到沈陵光身上,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呆呆站着的顾希昭。李钧也感到一丝冷汗落下,慌张地看向顾希昭。
顾希昭被三人盯着,着实不好受。
她指向被扼住双手的脚夫,快速解释道:“他恶意袭击我。李公子和飞廉正好经过,救了我。”
李钧暗暗松了一口气,感到沈陵光深黑的眸子往自己这里射来,索性对他报以一笑。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瞥见顾希昭在房间另一侧对自己投来鄙夷的眼神。
“原来如此,真是万幸。”韩载欣注意到疤口汉子青筋密布的双手,感到一阵后怕。
顾希昭补充道:“李公子发现他是人肉贩子,专门贩卖女子,我们打算把他抓了,送进佛寺。”
“佛寺?”韩载欣疑惑道,“去佛寺能干什么?”
顾希昭转身,用手指笔直地指向被压得喘息不能的疤口汉子。
此时江上层云尽开,一道金光射入窗户,照进顾希昭的鬓发,她沉静地说:“审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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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姑娘说的也未尝不可。”越笙盯着那被绑住的疤口汉子,脸上露出一种镇静而嫌恶的神色:“可惜我们没机会把他送去锦官,交给万佛寺,那里收留了不少鬼市女子,本该交由她们处理才好。”
李钧微微摇了头,欲开口说些什么。还没等他发话,就听见何思忆小声道:“姐姐,我觉得这行不通。佛法不为罪定级,他拐卖女子,暴虐成性,可并未杀人。按佛法因果论,他顶多转世成女子,下辈子为人做牛做马。”
“荒谬,这种道理也会有人信吗?”顾希昭翻了翻白眼,想起梦中辩才天女的模样,在心中对佛法不敬地咒骂。
何思忆没理会她的犀利点评,继续:“万佛寺声名盛大,可当今佛寺大都并无根基,信众极少,雪明楼供养的佛寺也是岌岌可危,若不是我们从日常开支中拨钱兴建香火,楼中佛寺根本无从存活。如果只是将他送到这一带的无名佛寺,那佛寺几年后败落,众人也四散零落,那时他又会操起老本行,这不更是助纣为虐吗?”
顾希昭皱着眉头听她说道理:“那怎么办?又不能打又不能杀,难不成天天带着他看管他?”
“我理解姐姐,我也不赞同私刑。私刑泛滥,天下却并不太平,也许是因为私刑只能带来互相包庇,帮派世家皆是如此。帮派中有人杀人放火,那这群人宁可替遮罪也不愿交出罪人平息仇恨,结果只是冤冤相报。世家子弟犯了大错,也是由家中长辈惩罚,不会交由外人处置,名为家丑不可外扬,实则将罪责之权揽于内部,如此一来,只不过是家家相护,派派相依,除非公义之人为民请义,那就毫无破局之日。”
顾希昭感到一阵无语:“那江湖问题只能等人除暴安良了吗?这里的社会体制竟然还没有崩坏,简直是一个奇迹。”
何思忆嘴角微微下滑,她满面愁容地看向顾希昭,“如果没有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之士,当今世道恐怕确实过不下去。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更多有识之士了。但也没有那么糟糕,现在中州有世族大家携手合作,西北也有李公子整肃马帮,而且还有不少像夷微派这样公正无私的帮派。西南的承渊有了傅长老站出来主持公道,至于南方,至于江东……那里……”
她没法继续了,只听越笙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