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起的火苗旁围着一群人,为首的老人闭着眼念念有词,火星缭乱,黑烟直冒,蚊虫四处飞舞。顾希昭站在外围,身上穿着布围裙,头发也盘在脑后,她盯着人群中一个身影,有些晃神,忽而听见措措的声音。
“好了吗?跟我走。”措措一脸严肃地对她道。
顾希昭略一点头,跟着措措端起茶壶,走到熊熊大火前,给端放在台上的神像上茶。两人倒完转向身后站着的老人,那是毕兹卡族中的法师,阿覃口中的梯玛。老人手中握着一把纸棍,上头挂着白色的纸钱,口中喃喃着些什么,顾希昭听不懂其中蕴意,只见老人将那一把纸棍散开,示意两人走向一旁的陪神,朝他们碗中倒茶。
顾希昭左挪一步,正好与面前的沈陵光对上眼。他双手仍打着绷带,身体重心不稳偏向一旁,手心里却紧紧端着那茶碗。沈陵光一与她对上眼,就别开眼神,望向别处。顾希昭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心里微微不满,见他一副要把茶碗打翻的模样,便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右手把茶倒入他手中的碗里。她定住神,看了他好一会,才转身走向措措。
“你迟了!”措措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不是都说了我们要同时下来吗?”
顾希昭轻微地“嗯”了一声,就继续看向那火苗旁的沈陵光与阿覃,二人站在梯玛身旁,尽职尽责地扮演陪神的角色。这时顾希昭才发觉沈陵光穿着青布大褂,平日披散的头发也被束起,高高盘在耳后,耳上别了银耳环,看起来倒真不太像个“帕卡”,和另一侧的阿覃彼此呼应,宛如一对工整的诗句。
“哦,茶婆婆,给这里上点茶。”
顾希昭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和措措就是这话中所指的“茶婆婆”。阿覃前几日指使她参与这所谓的“玩菩萨”,就是让她充当这个茶婆婆,做好端茶送水的职责。她回头看见吴瑕正坐在竹板凳上冲她招手,他一脸从容,丝毫不觉得自己与顾希昭之间有什么嫌隙。
措措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我不想跟这个莽子长老说话,你去。”
顾希昭当然也不想去,却拗不过措措,她怕惹起旁人注目,谁叫她是个刚来村子的外人,又是个不懂礼节的帕卡人,在人群中有些许差错都格外打眼,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向吴瑕,给他的茶碗倒满水。
“没想到阿覃会让你当这个茶婆婆。”吴瑕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还让你师兄成了陪神。”
顾希昭知道吴瑕要挑起话题,她见毕兹卡人都围在火堆旁低声絮语,周围没有旁人,便不耐烦追问道,“陪神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要玩菩萨?”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顾希昭想起几日不见的栖真,“师姐不来么?”
“她来了反而不好。”吴瑕指了指火堆旁的老人,老人手中持一根长棍,在沙地上划起什么痕迹,“你可听过江水一带流传甚广的童谣?”
说罢,他就轻声唱了起来,歌声与老人的念词重叠,“山迢迢,水遥遥,南风吹,倦鸟飞,离人行,发江陵,世路茫,到维扬。到维扬,更天凉,海西头,友成仇,垂双翼,不胜力,魂断处,无归路。”
顾希昭微微一愣,这曲调如此熟悉,她是在记忆中听过,是路途中广惟曾唱给她听的曲子,这曲子与眼前的仪式有何关系?
吴瑕见她不语,自顾自道:“老梯玛唱的正与这童谣类似,只不过汉人们唱的是奉劝离人归乡的曲子,而玩菩萨是将远至四方的毕兹卡亡魂们召回祖先之地。”
他侧耳听了听念词,喃喃道:“从哪儿请来,有怨报怨山,有仇报仇山,从哪儿请来,天瘟地瘟曹,年瘟月瘟曹,从那里请来,要到哪里去。”
顾希昭深吸一口气,她抬头见秋月透过阴沉的天空照在摇曳的黄竹上。老梯玛念着那祷词,火堆旁的毕兹卡们也跟着念,树影悠悠,火堆上的黑烟摇曳上升。顾希昭盯着那火苗入了神,越看越觉得那火苗中疑窦丛生,似有人影绰绰,飘摇着不肯离去。
“喂!快来。”措措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一把拉过她,“就要敬神了,快同我来准备。”
顾希昭茫茫然跟上她,脑子里仍是那火苗的形状,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措措将豆腐糍粑串起,放在火上,又将下午杀好的黑猪肉分成两碗,倒上两碗新鲜好酒,再把十个糍粑垒成两叠,上头分别插一炷香,与措措一同送到两名陪神面前。
顾希昭走到一旁,低声问她:“他们扮的是什么神?”
措措别了她一眼,感叹了一下这帕卡女子的迟钝,“阿覃没和你说么,这次玩菩萨是为了除灾除疫,他们正是天灾娘娘与地疫爷爷。”
顾希昭看着两人的打扮,没明白缘由。
措措对她咬耳朵:“你那帕卡师兄经受过二十年前的水患吧?阿覃有阴传,能看见个人的因缘,她说她看见他肩头上有两个落水鬼的魂魄,才让他当的陪神。我知道你与你那师兄有私情,但阿覃让他当陪神是想让他受神庇佑,要不是木呷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