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几个人,望着诏书上先祖留下的熟悉字迹,一时竟然潸然而下。
沈湛,天下人眼中的君子。
沈氏一族,天下人眼中的清流。
大晋的半壁江山都有沈家功劳,此时此刻,沈家叛国之事已然成了无稽之谈,就连许多林则门下的学生也不敢出声驳斥,一个个缩着脑袋,犹如鹌鹑,毕竟,若真较真起来,那招书上十之八九都能找到自家先辈的名讳。
不认诏书,那便是不认祖宗,此等欺师灭祖之人,谁敢做?
这一仗,林则输得是彻彻底底,早在皇帝派人去御书房时,他的心便沉了下去,谢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杀人诛心的机会,只见她一声讪笑。
“太傅大人可知,沈浮白不仅是沈氏一脉,更是沈湛血脉的唯一后人,这些年太傅大人自诩是沈家学生,现在是不是该跪拜沈大人,全了这迟来的师生礼仪。”
满殿百官听闻,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按年龄来说,不能跪,可要按尊师重道来说,不跪便是欺师叛道之人。
林则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脸终于彻底变了,脸色白中泛青,连带着嘴唇都似失去了颜色。
“哦,差点忘了。”谢鸳摊开双手,慢条斯理地一笑,“太傅大人拜得沈氏师傅与沈大人不是一家,您倒也不配跪拜沈大人。”
此话一出,林修远瞬间恼火,咬牙怒斥,“皇太女,我父亲乃三朝元老,有社稷之功,你如此侮辱,实在是欺人太甚。”
谢鸳似笑非笑地看他,“是本宫欺人太甚,还是你林家欺人太甚,这么多年,天下文人以你林家马首是瞻,朝廷上下更被你林家一手把持,林家名利双收,却还要对不顺从你们的寒士赶尽杀绝,倒真是卑鄙无耻。”
“胡说!你有证据吗?”林修远的脸色险些扭曲,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谢鸳笑眯眯的,“林大人切莫生气,本宫一贯胡言乱语惯了,你若是觉得假,就且当个笑话听听。”
“你......”
林修远还没来得及发作,在他旁侧的林则却暗中扯住了他的袖袍,随后林则闭了闭眼,“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了下去,匍伏在地。
“陛下,臣有罪,臣遭奸人所骗,这些年方才以沈家学生自称,如今真相大白,老臣无颜面对沈家,也愧对您给老臣的信任。”
短短几句话,有人觉得言之有理,但也有看出他满口谎言。
皇帝面色沉沉,握紧了龙椅上的扶手。
他没想到到这番境地,林则竟还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黑的说成白的,倒真是小看了他。
“太傅大人此言差矣。”
一旁的谢鸳不紧不慢地上前,林则眼皮一跳,回过头去,便见谢鸳冲他假假一笑,而后抬起了脚。
“太傅大人见谅,本宫方才走得急便不小心踩脏了你的衣袍。”
眼见父亲被人侮辱,林修远气急,下一瞬却被父亲阴冷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林则面色森寒地问:“皇太女殿下,又有何见教?”
谢鸳眸光微闪,竟是笑道:“太傅是对不起沈氏和陛下,但沈氏宽仁大度,不会计较太傅以沈氏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而陛下胸襟坦荡,如今太傅年迈体衰,陛下想必也是不忍责罚,但太傅可有想起来过,天底下那群被你骗得团团转的百姓们?”
“本宫今日,只想为天下人讨个公道。”
林则听见这番话,脸色异常难看。
谢鸳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皇帝作揖道:“陛下,林太傅这些年冒名顶替沈氏,这才让天下学子皆以他为榜样,如今水落石出,也该物归原主,林太傅既不是沈家学生,自然配不上沈氏名讳,也配不上这太傅头衔。”
大殿里静下来,外面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忽然暗了。
轰隆一声,大风四起,卷进殿里,无数官袍微颤。
林则抬起一张青筋扭曲的脸,那双带着嗜血凉意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莫为已甚,皇太女,臣也不过是受人蒙骗,亦是受害之人,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