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买了张鹏很爱吃的花生酥去他住处找他。我敲了很久的门,他才出来开门。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跟平时总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截然不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混沌,眼皮浮肿,像两块没有炸完全的膨化虾片。上身随意套着一件浅灰色的旧毛衣,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看不出明确颜色的旧运动裤,整个人就像一个用旧了被丢弃的面粉袋。他开门看见我时,浑浊的眼睛稍微闪现了一点光,但是一闪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过身把我让进了屋。
一走进屋子,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儿,我微微皱起眉头。张鹏以前从来不抽烟的,他昨晚怕是抽了一整包吗。我咳嗽了几声,想去开窗户,张鹏快走几步抢在我前头拉开了阳台的落地窗,屋外清冷的空气嗖的一下如一个看热闹的小鬼钻了进来。他又手急眼快的把桌上的剩烟头倒进了垃圾桶,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这一系列动作连贯得如条件反射,只是他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我说话。
“我给你带了些花生酥来,小时候常吃的那种。” 我示好的朝他笑笑,试图打破沉默的尴尬。
张鹏脸上却没任何反应,只是接过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我环看着屋子,大部分东西还是上次我离开时候的样子。上回我在这里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个屋子接纳了我无法在别人面前宣泄的情绪,昨晚上它是不是也同样接纳了张鹏不能言说的伤痛?
我看到他昨天拎的箱子还在屋子的一角放着,箱子盖半开着,凌乱的散落着一些日常用品和昨天他穿的那套衣服。我拿起大衣把它挂到衣帽钩上,准备帮他收拾箱子。
张鹏却迈上前来夺过我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扔回箱子里。我好像个不知礼数的客人,冒然翻动主人的东西被甩了脸色,僵直的杵在那里手足无措。以前我每次来都喜欢在他抽屉里乱倒腾,看看他有没有藏了有趣的东西要送给我,若是找到我喜欢的小玩意儿可以问也不问的顺手牵羊。那样的亲密无间是不是从此不复存在了?我只得自找台阶的捧起那杯热水喝了两口。
我挪到到沙发边,坐立不安的想着该怎么开始我们的对话。我有很多话想跟张鹏解释,可是又不知从哪一条说起。而张鹏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现在更是沉默得像尊泥塑,远远的坐在客厅另一头的餐桌旁,刻意疏远着我。
“你在澳大利亚培训了些什么项目?”
我想引他说话,可是他像是根本没听见。自我进门,他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他睡眠不足的眼窝凹得特别深,眉头却似蹙非蹙得好像迷失了方向,他出神的望着窗外,眼神却空洞得没有焦点。他仿佛把自己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与当下隔绝开来,那个罩子里只有过去的回忆。
张鹏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的心很痛,愧疚、心酸像油井似的突突往外冒,负了他多年的一片真心,终究是我亏欠他的。
我怯怯的说:“对不起……”
张鹏的脸颊的肌肉微微一动,眼圈霎时间有些红。他眨了几下眼,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可是他并没有除去那个玻璃罩。
“从我出生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以为我们真的就像兄妹一样,直到去年才发现你对我的感觉不是这样。你没有挑明,我也就耍赖装糊涂了,这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继续误会。”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张鹏的脸色,“你去澳大利亚前,我和谭天才刚刚确立关系,我怕告诉你了影响你在那里培训,所以想等你回来再……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跟他的事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不过我没打算瞒着你,我想等你回来告诉你的,只是阴差阳错……”
我看到我说话的时候,张鹏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是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在不住的抖动,鼻翼也微微的起伏,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波涛汹涌。
我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字斟句酌的措辞,只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少,如果可能的话。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永远都把你当作亲哥哥。”
我知道这不是张鹏想要的,但这是所有我能给的。
张鹏突然别过头去,用双手抹了一下脸,然后双手抱头抵在餐桌上,仍然保持沉默。
“我脚受伤前基本每个月过来一次,最后一次来时把床单被套洗过了。” 我把他去澳大利亚前给我的公寓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个钥匙还给你。”
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张鹏仍旧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有些丧气。不过又不甘心的掏出纸笔写下了我的□□邮箱地址留在茶几上,说:“我后天就走了,你若想联系我可以发邮件给我。”
张鹏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他黯然的凝固在餐桌上的样子,把我的心掏得空空的,就像收获季节时被遗弃在豆杆上的空豆壳。我拎起包,沮丧的朝门口走去,突然听见张鹏发出了被烟熏得十分嘶哑的声音:“他对你好吗?”
张鹏终于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