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雨连下了三四天,本是一次比一次更暖和,今早一降雾,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
晏海清的儿子又去西南,去时匆忙,此时再没人送些衣物过去,晏昇怕她哥要冻死在那地方。
……晏昇当然知道事实上她哥什么都不缺,毕竟一年十二个月有是一个月都在那里当差,但是自前一日收到兄长的家书,晏昇再也坐不住,一大早便差人给布庄送了口信。
自晏海清逝世以后,晏昇就没怎么自由自在过,其实她也不记得这是怎样的感受,毕竟年幼失祜。
她只听人说,父亲那一日在在御书房失了神志行刺皇上反被制服,皇帝仁慈,顾念旧情,厚待他们兄妹,非但让兄长与太子同读、还外派去西南当了个都司,甚至连晏昇及笄那年,也被封为昍阳郡主,诸事还以公主之礼待之。
如此,她和兄长晏桓,当一辈子对皇帝感恩戴德。
只是从此以后,除了兄长再也没人会叫她一声“阿昇”,况且,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兄长几次。
不过没关系啊,她一个人在京都,敛藏情绪、事事小心,不给兄长惹麻烦,让他在外地安心做官,就好啦。
马车停靠在布庄的门口,自小服侍昍阳的竹叶也进去好一段时间了。
昍阳在马车里窝得难受,扶轼缓缓步出,谁料脚刚挨地还未站稳,就有人从后面冲出来,把她撞了个踉跄,昍阳乍一回头,见那熟悉的藏青色闪电一般到了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头上的簪子已被攥在他的手中。
昍阳心中疑惑,也只微微颔首,却听眼前人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昍阳摇头,此时才有空细细窥探此人,两只耳朵略显硕大,竖在脸侧极是显眼,看面相也不如京中人圆润,反倒是脸长得有些像杂耍的猴子,她心中暗道:也算一种别样的英俊。
猴子不知她心中所想,簪子在手中转了几圈,眼神暗含狡黠:“在下狡童,无意冒犯姑娘,无奈今日事出紧急,改日定向姑娘赔罪,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这簪子借我一用,他日在下一定完璧归赵。”
说话间,猴子又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叮叮当当”响了半天:“这些铃铛就当是匆忙之下给姑娘的赔礼,望姑娘不要见怪,还不知姑娘是何名讳?”
绿豆大小的一串铃铛落入掌心,听到最后一问,脑袋急速飞转,一声“佚女”脱口而出,再抬头,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此时脑袋好像被谁打了一下,就不受自己掌控了,两手护在嘴边放大声音:“佚女,是佚女!”
好似多说这一句,人家就听见了,好像多喊这一声,自己就安心了。
但是昍阳明显还是不甘心,在马车前前后后找了个遍,才肯相信猴子是真的走了。
失望蔓延在心头,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昍阳这才意识到羞赧,猛然间觉得自己要烧起来,四处张望之后更觉无颜见人,迈开步子冲进店里找竹叶,躲在竹叶后面任怎么问也不应声了。
等事情办妥,坐上马车回府,又想起之前的怪事,暗自懊恼自己举止轻浮草率,气愤自己是不是被哪个女色鬼附身了,荤素不忌。
转而对着镜子一直瞧,非要瞧出什么好歹,结果发现原本规规矩矩的发髻,因少了簪子的装点显得极为怪异。
安坐着反倒心烦,又让人架出马车出门溜达。
十里之外,醉风楼。
簪子静静地躺在瘦长的手中,在手指的律动中辗转,忽地被另一只手拿走,瞬间空了的手掌只能无奈收回。
“确实是那人的手笔,”展跃眼神从那簪子上移走,“想用一个首饰做一石二鸟之计,当心出师不利,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栗文嘿嘿一笑:“你我共乘一舟,岂有作壁上观的道理啊,飞榕兄弟?”
展跃颇感无语,伸手比了三根手指:“我此生于你,常思三问,至今仍不能解。”
栗文顺其问是哪三问,展跃思忖半晌才缓缓答道:“第一问:鄙人何能与你相交?第二问:与你缘分能深几何?第三问:这缘分当真是天定的?”
栗文瞬间不看展跃了,心知这厮又在揶揄自己算计那位昍阳郡主,好在他业已习惯,不由得随之叹息。
之后展跃话锋一转:“想要勾动晏昇的情丝,凭你?”
“你觉得我不成?”
“你可当真自信,怎么就觉得你能成?一分不靠谱,一分不着边际,一分轻挑孟浪,剩余的还待人家考察。人家姑娘是常年与公子王孙打交道的人,你胜哪里?还妄想传个为情私奔的……美名,且不说你有多少能耐,要想满京都的一半人信,我都要求爷爷告奶奶。”
栗文颇为不赞同,“哎哟”叹一声:“此言差矣,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私情,是世间所有感情里最为荒诞的,而正因如此,就是再荒诞也不会有人生疑。至于……能不能骗得这位郡主,就不劳展兄操心了,此等不轨之事,未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