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电报后,初华没有离开,她将票据塞进了包中收好,站在邮电局门口等候她的祖父出来。
东京发生了这样毁灭性的灾难,于情于理,她都是要问候一声的。
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祖父从邮电局里走了出来,他并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初华,只在随行的簇拥下径直走上了门前停着的汽车里。
“祖父!”初华喊了一声,老人这才从车中探出半个身子,用藏在眼镜后的矍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问道:“你怎么会在东京?”
“我来找朋友。看到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的祖父沉默了一会,冷漠地说:“这么大的地震,没有人会没事。”
他坐回了车内,司机发动引擎,初华默然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转身往帝国大学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工藤小姐,请留步!”
她回过头,司机正拉开车门对她做出“请”的手势。
“请上车。”
初华犹豫了一会,走上前坐进了车中。
在车里,她的祖父摘下眼镜,吩咐司机将车开到工藤府邸。
“那里已经不成样子了,你见了一定会被吓到。”他将眼镜递给坐在副驾驶上的随从,叮嘱他收好。又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东京?”
“地震的第二天。”
“那一定是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初华低着头,没有说话。
汽车驶过一处正在建设的大楼,祖父突然说:“你的姑姑在地震中去世了。”
初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讶然地问:“怎么会……”
“那天小奈告诉我们他不读书了,要像他的伯父一样去参军效忠天皇,你的姑姑不让他走,地震就是在那时发生了,管家将我救了出来,而你的姑姑和小奈都被埋在了房子下。”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是江户时期建造起来的房屋,谁也没有想到它倒塌的时候会有那样大的威力。”
“那……奈落?”
“他还在医院,腿受伤了。”
老人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睛:“他曾是我赋予了最多期待的孙子,就像你一样。”
说完他叹了口气,靠坐在车中,双手交握,望着车窗外连绵几公里的废墟发呆。
在这一瞬间,初华觉得他好像是老了。
即使依旧能在外人面前把腰杆挺得笔直,但岁月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车很快停在了昔日的工藤宅邸前。
初华走下了车,虽在车上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还是被吓到——曾经被整个家族引起为傲、获得过设计奖项的室内园林在地震中几乎被摧毁殆尽,甚至连生长了百年的樱树都被连根拔起,正砸在客厅的上方。
院中有不少工人正在做清理工作。
“我经营了一辈子的家业,全都毁在这场地震中了。”她的祖父背着手,望着眼前的一切怅然说道。
初华安慰他:“中国有句古老的词,叫做‘虽鹏翅之偶垂,岂鸿肩之就息’,人生总是祸福交替,有低谷一定会有高潮。”
“如果我年轻十岁,你这种话能安慰到我,但我已经老了,没有生几个有用的孩子,还要毁了家族好几辈人的辛苦与努力。”
工人锯下的断木掉落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响声,惊得鸟笼里的金丝雀扑腾翅膀四处逃窜。
良久,她的祖父问她:“你会一些英文是么?”
初华如实回答:“在中国时学过一些。”
“现在工藤家族的重建需要美国人的帮忙,你能帮我应付他们吗?”祖父询问她,换做以前,他会直接要求她这样做。
离开工藤家许久,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初华有些受宠若惊:“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件很难的事。
不过初华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他,她回到帝国大学,和渡边凉商量这件事。
渡边凉很支持她,他说:“帮助你的祖父做事至少比开一家书店有意义。”
“果然你并不喜欢那家书店,你只是一直在迁就我。”初华说。
渡边凉缄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但是初华想,如果她回到工藤家,渡边凉是不是就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必再因为她忙前忙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一个朝鲜人要做的事。
她试探着问他:“你……不会去工藤家的吧?”
“工藤先生并不喜欢我,我想,”他计划,“如果你回到工藤家,我会和冈川夫人商量怎么处理那间书屋,它一定能以特别好的价钱卖掉。”
在东京帝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