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叫舜才人去宗庙脱簪待罪了。”
“什么?”严铮眼中火光四起,当即便要发作。
李福大惊失色,连声相劝,将舜华方才所言复述了一遍,“陛下陛下!舜才人说了,戒急用忍、顾全大局,不要同魑魅魍魉硬碰。”
严铮熊熊的怒火,霎时被这一言浇熄。
他切齿重温这句话,鬼怪当道、妖魔作祟,那人已扣准了他的软肋,专向着死穴攻来了。满腔的愤恨化为酸楚,割开了一个湿乎乎、血淋淋的伤口,径直钻入心头。
沸滚得足以焚毁一切的目光投向寝宫,其中仅剩的一丝怜悯也已被怒火燃烧殆尽。
他咬牙沉住气,“你不必在这里,多拿几个手炉、衣物、吃食送去,好好护着,她有一点闪失,朕拿你是问。”
李福躬身应着,“小的这就去办。小严守着舜才人呢,可保平安。”
严铮眼光一转,满是狐疑,“小严?”
“舜才人被宫令女官掌嘴,是小严拦下的,只掴了两掌。”
“只掴了两掌?”严铮顿时目露凶光、再难克制,抬手便向李福面门抽去,两声脆响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
殿上的人皆是悚然一惊,太后亦拧着眉心看过来,脸上深錾着困惑质疑,这两掌是打在李福脸上吗?
李福被扇得连退了几步,脸上登时肿起来,他也是东宫的老人了,竟忘了主子的脾气,懊恼得一声不敢吭,屁滚尿流地滚出去办事了。
这时候,寝宫内的太医、稳婆忽然涌了出来,在门口跪了一片。耳边顿时只听得见低微的、呜呜的哭声。
太后攥紧了手中的青金石念珠,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哀恸,但转瞬就被气恼及怨恨淹没了,“哀家的长孙,终究被舜氏那孤星刑克了!将她打入冷宫去!”
“母后!”严铮喝道,勃然拂袖转身,谁想竟迎上太后凄然含泪的眸光,顿时将他的怒火压了下去。
太后将佛珠按在心口,似乎只有借用佛家之力,才能勉强压抑住今晚侵袭而来的各种悲伤情绪,“皇帝如今……为了个舜氏性情大变,是要同哀家断了母子情分吗?”
严铮怔了怔,他又被困在井里了,“母后,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先看看皇后吧,其他的事等过了春节再说。”
是啊,今夜除夕。
宫闱之外尚且阖家团聚、纵情玩乐,宫墙之内,亦有宗亲朝臣等候觐见、伴驾守岁。
皇帝要祭祀先祖、封赏赐宴,还要恩威并施,举行他登基后的第一场元日大朝,而太后也要凤仪万千地接受朝拜,享受她多年来屈居妃位而不曾有过的殊荣。
有的是更要紧的事情。
但是宗庙一如往日宁静,只是祖先们的画像在氤氲的香烟里若隐若现,连藻井上衔珠的巨龙也仿佛盘旋游动起来。
舜华双眼迷蒙不能明视,上下颌因浑身发颤而咯咯碰击,却仍挺直脊背,尽力维持着端正不屈的姿势。
沅萝呜咽着为她搓手脚,触手却冰冷得如同一块精心雕琢过的汉白玉。李福将皮毛斗篷给她系上,放进四五个手炉,又把一个热汤婆子放在她腿上焐着。
女官看她气息微弱,身上没有一丝热气,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冻得泛红,恐怕是要留下伤的。若陛下事后发难,她自然是要替太后受过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舜华无知无觉,随他们摆弄。她似乎抽身在一片黑暗中游离了片刻,前世的恨憾、今生的屈辱,都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
小腹忽然沉沉坠痛,将她从那混沌绵延的深处召唤归来,挺直的腰背便再也无法支撑,尊严尽失地瘫软下去。
在残存的一点清明中,她听见几道不同的声音吵闹惊呼,然后有人踏着沉重迅疾的脚步靠近了他。随后身上一轻,被拥进一个玄墨色、宽广的怀抱中,阵阵暖意贴肤传来,好温热,好舒服。
是子铮来救她了吗?
可是不行,这时候他不守在丹阳殿,只会更加触怒王暮和太后,那她之前所承受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眼睑重似千金,只有鼻端满溢的一点气息在隐隐告诉她,不是啊,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