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庭入夜后格外宁静,山峦起伏间只有皇庭灯火通明。她白日里没注意皇庭构造,宫楼一座挨着一座,比起远处那一座座直冲云霄的雪峰也不觉渺小。就像高塔上镶嵌的夜明珠,自黑暗中熠熠生辉,庄严雄伟,昭示着这个国家的魄力。
萧语跟随侍卫来到昭己阁,刚入门就听见远处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男人凶狠的斥骂声:“贱婢!就是你下毒!”
她心头一怔,飞快跑进里院,只见遥遥木台围了一圈水榭,骑兵们压着宫女跪成一排,并齐朝向一张雕花楠木长椅。
牧羡九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眼似莲花,默默看着骑兵问话,发辫上的银扣在夜色中尤其显眼。
骑兵按着小宫女的头贴向地面,那宫女呜咽着求饶:““不是……不是奴下毒……小王,求你了,真的不是……”
他语调平缓道:“还有别的话吗?”
“奴发誓,如若欺骗,神鸟将诅咒奴生生世世被地罗囚禁……”
宫女抖抖索索抽泣起来,她身后的骑士瞄了一眼牧羡九的脸色,粗鲁地拖起宫女按到木栈边,厉声呵斥:“贱婢,让你交待,扯神鸟做甚么!”
夜风夹杂细碎的雪渣,湿气乱蹿,骑士将宫女的脸朝下按进水池中,再度拽起来问:“说,有没有碰过龙凤酒!”
那宫女灌了一口冰水,猛地咳嗽起来,她满脸淌水冒着寒气,浑身颤栗却不敢挣扎。
天都国偏远地势略高,一入冬季湖水都会结冰,骑兵把宫池用热水化开,快要重新凝结时让宫女入水,那严冷,就像刀子剜在脸上。
牧羡九瞥了一眼狼狈的宫女,漆黑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光,他轻轻挥手,十多个骑士便站出来,各自押住宫女们拽向水边。
他嗤了一声:“昨夜进出霁月殿的有上百个宫女,想想为什么是你们几个在这里。”
宫女们尖声痛哭求饶,而牧羡九的目光愈来愈静若死水。天都国早晚温差大,他身上多了一件深色大氅,蓬松的领绒垂到肩后两侧,就像一对白兔长耳。
相比湿漉漉的宫女,他在寒夜中十分温暖贵气。
“奴真的没有说谎……”
他压下眉头,显然已经听烦了。
“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
黑夜中,牧羡九往前倾身,看到宫女睫毛上的水珠迅速凝结成霜,面色惨白犹如死人。他眼里不带一丝情绪,反而叫人心生恐慌。
他在处置过不少士兵,却没审过女人。罚重了,她们受不起,轻则嘴硬,还杀不得。
大金公主遇刺一事毫无头绪,当晚值宫的侍卫没有一个发现异常,连外人侵入的痕迹都不曾发现。
谁有这本事悄无声息潜进霁月宫,还能事发后全身而退毫无踪迹?
牧羡九心里十分恼火,他怀疑宫中人下手,一整天了,问谁都没有头绪。
“王——”有个宫女哀嚎一声,爬向牧羡九重重叩头。
牧羡九脸色骤冷:“住口!”
王是主君,如此称呼他,是对主君的藐视。
宫女又猛地磕了三下,额上通红发肿,泣声道:“奴不敢欺瞒,龙凤酒试毒三遍才端入霁月殿的!奴守在殿外,实在没听见异常……”
牧羡九起身后退,离磕头的宫女远了些。
“全部带下去,插针严审。”
低声伏跪的宫女们闻声纷纷求饶,被骑兵们粗鲁的拖走。萧语看得真切,紧张地攥紧袖口,原地站着不敢往前。
牧小王在宫里仍佩刀,说明是武将;衣领的狐裘,说明他地位不凡;敢在君王下称作“小王”,他定是皇室血脉。
天都主君没有子嗣,萧语猜测,他大概是主君兄弟一类。
远看牧羡九立在木台中央,狼尾似的发辫散在肩侧,一天一夜未眠也依然身形挺拔,看不出疲态。
雪花在他身边轻转,蓬松的长耳绒领散着白晖,明明长了张俊秀的脸,却阴沉得像个小阎王。
此时侍卫已走到牧羡九身边:“小王,萧语到了。”
他应声抬头,轻不可闻的呼了口郁气。他让大侍卫找萧语问话,若拒不交待今早之事,再把人带来。
看来,又是一个嘴硬的。
“看守她的人说,她为王后之死十分悲伤,有轻生之举。”
牧羡九重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带过来。”
萧语忐忑不安地抓着衣袖,快步踏上栈道走向中心,她知道皇宫审下人动不动就赐死,要么就使些非人手段严刑逼供。她正思量着如何应对,奈何路程太短,片刻就走到牧羡九身后。
她犹豫着不敢往前,等小阎王一转身,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反正大金宫中见到皇家人都是这样的。
少年黝黑的眸中仿佛流淌着沉郁的星河,身后的尾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他眼底有怔忪浮起,不过仍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