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殊禾看着槐序远去的身影,云袖吻风,长身而立,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自己的眸中的炙热是千万年都未曾有过的温度。
身后是连片的红砖绿瓦组成的一个个巍峨宫殿,被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圈在里面,如威严伫立在山水之巅的黑龙,又如巨大的钢铁牢笼。
而眼前少女侧颜清丽平和,她总是那样自由,那样随遇而安,看似对一切毫不在意,却又比谁都懂得珍惜。
温殊禾第一次感觉胸中那坚不可摧的东西似乎被什么扰乱了,直到槐序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那片炙热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有过一般,他后退一步转身走进宫中。
有一暗卫默默出现在他身后,温殊禾没有回头,“告诉殿下,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我稍后会去见他。”
“是。”
暗卫领命离开,温殊禾顿住脚,偌大的太和殿前只有他一人,他抬头看着那象征权利和欲望的阶梯,忽而有些目眩。
这座皇宫,他无比熟悉,二百年前,他曾辅佐过一位功昭日月、义炳千秋的皇帝。
他看着他出生,看着他登基,看着他开疆扩土,看着他大战四方。也看着他情根深种,看着他故作冷情,看着他痛苦不堪,看着他染病而死。
到如今,看着他转世,救他于水火,辅他以朝事。
他深知自己的罪孽,也深知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却从未想过这人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自己也会有被乱了心神的一天。
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转阴,一声闷雷作响,疾风骤雨穿过这偌大而冰冷的皇宫。
一个端着华美绸缎、形色匆匆的宫女看了一眼天色,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实是措手不及,慌忙间躲在了宫门旁的长廊下,她紧紧护着手中的绸缎,擦了擦汗,余光似乎看见太和殿前有一抹霜色身影,她抬起头仔细看去,广阔的太和殿前却空无一人,只有这滂沱的大雨,急急砸在地上,溅起水珠,揉碎了飘散在空中,如同凭空起了一层雾。
宫女揉了揉眼睛,还想再看,忽然一位拿着纸伞的太监匆匆而来,急道:“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耽误了贵妃娘娘的衣裳,我看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宫女吓了一跳,再顾不上其他,端着绸缎就跟着小太监走了。
***
一道惊雷闪过,槐序莫名心中不安,可身后还贴着一位仿佛柔弱无骨的女子正对她的发髻摆弄着。
徽桑进了这青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将她扔给了自己身后这位女子后,便从窗中仓皇而逃。
槐序叹了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靡颜腻理,不禁隐隐感叹,这位姐姐真是妙手生花。
女子得意的看了看槐序,轻哼一声,“这世间任何女子经过我锦娘的手,都会变成美人,我这莳春楼的招牌这么亮可不是浪得虚名。”
说着拿起笔,笔尖轻轻在槐序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随着那一颗泪痣落下,槐序忽然抓住锦娘的胳膊,她使了些力气,锦娘哎哟一声,笔掉在了地上。
“做什么?”锦娘本有些恼火,瞪向槐序,却见她瞬也不瞬地直直看着自己。
锦娘莫名有些心虚,猛得抽回手,怒道:“发什么癫?”
片刻后,槐序忽然笑了,“锦娘莫要生气,只是这一颗泪痣点在眼下后,忽然感觉不太像我自己了,一颦一笑间似乎有了他人的韵味,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
槐序说着,便仔端详起了镜中的自己,好似只是随口一言罢了。
锦娘闻言面色却变了变,只是很快就遮掩过去了,软软地倚在一旁的桌子上,媚眼如丝、风韵万千,嗔道:“瞧姑娘说的,我干这行当,每日都给楼里的妹妹们梳妆打扮,一来二去的,熟悉的妆发不就那几样,像这个像那个的再正常不过了,你说是不是?”
槐序盈盈一笑:“锦娘说的是。”
锦娘站起身走到门边,道:“给姑娘梳洗好了,咱们走吧。”
槐序扶了扶插满发饰的发髻,从衣襟内拿出一只样式简单素净的玉钗簪在了头上。
和其他繁复华美的发饰比起来,这只簪子甚至被衬的暗淡无光,槐序却轻轻舒了一口气,心安不少,她握着钗子,仿佛还能感觉到温殊禾手中的余温。
锦娘看着,翻了个白眼,不禁觉得眼前的这人是个没有见识的女子。
“好了没?”
听到催促声,槐序缓缓站起身抬脚走到锦娘身旁:“带路吧。”
明明这套衣服十分繁重,可眼前的女子不仅撑起了衣服,甚至将这略显风尘的衣裳,穿出了一种雅贵之感,仿佛带了些书卷气,又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气度。
“锦娘?”
听到槐序的声音,锦娘回过神,又打量了槐序一眼,递给她一块质地轻柔的面纱,“把这个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