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明从未吃过这般摆盘精致、色泽鲜美的菜，忍不住一个个尝了起来，眼睛亮亮的，腮帮鼓鼓，含糊不清地说：“娘，好好吃啊！”
沈夫人鼻子一酸，拿帕子按下眼角泪水，小心避开，不让沈秋明看到，“我儿多吃些，娘让厨房每日都给你做。”
不想沈秋明摇摇头，轻轻笑着，“娘，不必如此。吃食而已，每日都做这许多，我是吃不完的，到时候就浪费了。”
“再说了，吃多也会腻的。”
沈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心下却愈发酸涩。她与夫君，日常吃食虽不至于如今日这般繁盛，可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家中豪富，自不肯拘着自己，便是阿妁，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都辟有一处庄子专门种植心怡的水果。
她的孩儿，却连吃一顿丰盛些的暮食都担心会浪费。
……
青杏奉上一杯蜜茶，“公子，这茶乃雪梨去核切块，榨出生汁，与现煎绿茶搅和而成，最是清润爽口，去火消毒，还能美容养颜，保准儿您是咱们京城最俊的公子哥！”
沈秋明被她逗乐，璀然一笑，色若霁空云虹，翩然入人心，“姐姐嘴巧，莫要骗我，京城俊俏少年多了去了，哪儿能轮得到我？”
青杏呆呆看着，一瞬失神，暗道：我的公子哥啊，奴家不知见过多少美郎君，可没哪一个能俏得过您的。
门外一阵响动，却是大将军到了。
沈夫人原想嗔他，好大的胆量，暮食都不来吃了。转眼见他眉间有倦色，生生吞下了埋怨，担忧地望过去，“郞君，这是怎么了？”
大将军展颜欢笑，“无事，夫人不必忧心。青杏，你等先退下。”
青杏带着小丫鬟们福身告退，流水般无声而出。
大将军拉着沈夫人和沈秋明上了榻，搬来小案，点上无烟兽烛。
他吹灭其余烛火，室中只一豆微光摇摇晃晃，暖黄烛光泄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刚毅的线条，增添一抹柔情，原是要秉烛夜谈。
“夫人，秋明，我们骨肉相聚，今夜便来个促膝长谈。”
沈夫人涂了兰蔻的手掩唇而笑，“神神秘秘的，还以为是什么呢。”
她面上嫌弃，可却是话最多的那个。许多京中趣事，经她讲来，娓娓动听，似在眼前。
沈秋明静静听着，唇边笑意止都止不住。她仿佛透过这些诙谐生动的话语，窥到了她不曾见过的帝都容光。
大将军不甘示弱，好不容易抢了沈夫人话头，努力绘声绘色地讲他的征战之旅，奈何嘴笨，讲得干巴巴的，末了还似有所觉，小心问一句，“哎呀，爹粗人一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沈秋明含笑摇头，“不，父亲与陛下征战四方，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您和将士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大将军眼眶红了红，“好孩子，好孩子！”
他戎马半生，多少战友为新朝血撒疆场，心中隐痛，都在孩儿一声“父亲”与理解中得到了莫大慰藉。
许是气氛正好，沈秋明敛了笑，肃容道：“爹，娘，孩儿有要事禀告。”
大将军豁然起身，巡视一圈，又招来沈大守门，这才道：“我儿且放心讲，无论什么事，只等爹娘解决就好。”
沈秋明心中一定，“爹，娘，孩儿实为女扮男装。”
她目光灼灼，观察着大将军与沈夫人的反应。
会不会大惊失色？会不会觉得她是块烫手山芋？会不会强行勒令她换回女儿身？
大将军虎躯一震，不可置信，“我儿不是在逗为父取乐吧？”
沈秋明自嘲一笑，大将军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怕了？她眼中的光熄了下来。
若要叫她换回女儿身，她宁愿舍了这泼天富贵，还回穷乡僻野去做她的田舍郎。
吃人的世道，女子再是富极贵极，终是难得自由，难掌自身命运。
沈夫人伸出柔荑给了大将军一下，“逗你做甚？”
大将军呆滞下床，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捧着一块威严无比的铁片，献宝似的递到她跟前。
他无比宠溺，霸气发言，“我儿放手去做，捅破了天，爹给你顶着。真不愧是我沈家儿女，这胆量，天下有几人能比得上？”
沈夫人咯咯娇笑，玉面泛红，发上珠翠乱颤，“我家秋明自是极好的，扮作男儿又如何？正好承了你外祖家业，正愁偌大家业无人为继呢。”
沈秋明眼睛骤然放亮，还未细看手中铁片，已是安全感十足。以镇国大将军的地位，纵容女儿女扮男装，欺君之罪，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来给她撑腰。她哽咽起来，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爹，娘！”
大将军与沈夫人当下泪流满面，“哎，哎”地应着。三人哭作一团，泪水倒是把横亘在心间十五载的隔阂冲破了。
……
听风院。
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