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持盈选到的桂花金盒,装的是南蛮蛛王附带的一只瘦蜘蛛,这货别说织网了,愿意挪挪屁股都算是对主人的无上尊重。
可谁都没想到,胜出的竟然就是那只奄奄一息的蜘蛛,是那位最不起眼的十公主。
雪亮的蛛丝纵横交织,瘦蜘蛛殷切地织啊织,织满了小小的金盒后犹不满足,还想跨过去织别家的网,被沈持盈眼疾手快捞盒子里,叭的一声盖好。沈朝华收起欲掐死它的手,恨恨瞪了她一眼,然后一脚踩死了欲爬出牡丹金盒的蛛王。
一向盈盈带笑的皇贵妃大概没想到自己为女儿牵的红线会被人截了,一时俏脸泛白,水眸凝冰,但仍大度道:“既如此,便由十公主同含章对饮一杯。”
沈持盈郑重地接过酒盏,满怀一腔敬意,面向始终低眉不语的谢敛,惜字如金却又真心实意道:“谢公子请。”
对面是收复卫城的英雄,她合该敬他一杯,哪怕被九姐姐打一顿她也认为值得。
七夕佳节,牛郎织女越过迢迢银河相会。
少女手中的金华酒,波光澄明,中有一弯弦月,六七星斗。
意中人挽乌发,簪花钗,披帛垂地,嗓音软糯清甜,邀他共饮。绯红丝绦下,纤腰一束,楚楚动人。她双手平举,宽大袍袖于细腕间流坠,是心怀非分之想的他所不敢直视的磊落清姿。
像夫妻对拜。
像合卺对饮。
他曾张弓搭箭,力碎巨石,此刻隐在衣袍下的手掌却颤抖到不敢举杯。
余光所及,尊贵的妃嫔掩帕偷笑,公主们看一眼沈朝华,再看一眼他和她,脚尖碰脚尖,暗中传意。金丝银线钩织的绣鞋上,南珠清脆的磕碰声如擂鼓般响彻他耳畔。
乞巧楼高,百尺有余。
至亲满座,衣香鬓影。
可竟无一人待她存有善意。
这杯酒,他端不起来,更不敢端起来。
谢小将军铁骨铮铮,天不怕地不怕,头掉了碗大个疤,但谁也不知道,他已悄悄生了软肋。
他跪地:“臣不敢冒犯公主,愿自领十大板!”
沈朝华笑了。
瓜果饼酒重新在一只只葱白的指尖活跃起来。
皇帝不痛不痒骂了他几句,叫人带下去杖责一番,以示惩戒。待他从长条凳上完好无损地起身,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板子都拿不稳的老太监和谄笑卖弄的年轻太监,夺过桌案上的酒,启了泥封,入目汤黄色浊,浮蚁成灾。他晃晃酒坛,一饮而尽,却终是块垒难消。
沈持盈难堪极了,早早便告退回宫。路上遇到云歌,神神秘秘说今儿个出宫捡了个大便宜,求了一串佛珠送她。她边试戴边忍不住哭起来,在云歌惊慌失措的追问下道出了一切。
“什么玩意儿!咱不戴这劳什子!”云歌愤慨道,差点扯断珠子。
“关佛珠什么事?连你都不给我七夕礼物了呜呜呜。”
云歌:“……不是,哎,行行行,这是高人开了光的,说是能挡灾救命呢,不戴白不戴。我说你能不能别哭了?”
“哟,哪里来的佛珠,说得神乎其神,拿来本宫瞧瞧。” 不远处,沈朝华挑挑嫣红的指甲,口吻淡淡命令道。纵然嗓音难掩少女的稚嫩,却已颇具威仪。
她担心谢哥哥,便叫了赵兰溪陪同一起去找人,谁成想半路遇见这主仆俩。沈持盈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像极了极品小叶紫檀,哪里是一个丫头能求来的,更别说有护命之效用了,于是便起了疑,非要抢来看。
沈持盈虽觉得这佛珠指定不怎么值钱,但因为是云歌送她的礼物,她便不愿给。
正僵持间,沈朝华逐渐不耐烦,欲掌嘴教训她一顿,却被返回乞巧楼的谢敛撞见,清清淡淡一句“你做什么呢”便叫沈朝华偃旗息鼓。
谢哥哥仁爱,见不得宫人受罚。沈朝华发现这一点后,这两年一直尽量克制坏脾气,不光不敢苛责宫人,甚至对沈持盈也不再非打即骂,生怕被善良的谢哥哥撞见,给她本就孤独寂寞的求爱之路雪上加霜。
“和十妹妹说话呢,谢哥哥看,十妹妹戴了串佛珠,据说能保命,我好奇呢。”
谢敛蹙眉,一脸无聊地走了,一个眼风都没给十公主。
于是沈朝华也觉得无聊,不再理会佛珠,追上那人叽叽喳喳起来。
赵兰溪注意到,从那以后,谢哥哥再没正眼瞧过沈持盈。
她说给姜绵听的这番话,确实是善意提醒。
谢太傅从来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