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我在这附近养的青牛可是要落崽儿了,你别惊动了它们——”
“慢不了!桑榆你快着些,师姐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当真是跪傻了还是在与我说笑?师姐她——”
“我如何?”
惊蓠从山腰处的巨石后转出来,正巧碰上前方拉拉扯扯的师弟师妹。
灜濯几乎没有犹豫地迎上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泥巴也不敢去拉人手,只能上上下下细心打量了一番,
“师姐,你没事吧?”
“濯儿何出此言?”
几步外站着的桑榆慢吞吞开口,
“自然是有人担心你。看他这副样子,我还以为师姐你遇上了什么山精树妖。”
灜濯难得没有反驳,而是认真问道:
“师姐那个北疆人呢?他没伤到你吧——”
这话倒是让某人来了兴致:
“北疆?什么北疆?有人进山了?他在哪?师姐你快说!”
灜濯看着几乎欢欣若狂的桑榆,默默翻了个白眼。
惊蓠神色平静,刚要说出实情,可对上面前两人的视线,却罕见得有了些犹豫。
遮掩在衣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擦了几下,她淡淡开口道:
“那人有军务在身,歇息了片刻便下山了。”
“下山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去禀告师父搭救师哥吗?”
“天色已晚,明日再和师父从长计议吧。”
“情况紧急,师哥他等得了吗?”
惊蓠没回答,越过两人径自往谷中走去。
身后,桑榆搓了搓刚翻腾过庄稼沾满泥巴的手,不无遗憾的念叨:
“怎么就走了,还想着问问那北疆特有的芥菜有何制法呢…”
“榆儿,回去了。”
“哦…”
…
子时已过。
刚跪了几个时辰的灜濯原本应是好梦正酣,可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已辗转反侧了许久。
倏然地,一声轻响传到耳边,他立刻睁开了双眼。
——师姐还没睡吗?
他起身下地,推开竹帘走进了隔壁的屋子。
“师姐?”
灯下坐着的人手握毛笔却迟迟未写半个字,似是在沉思,甚至连他进来了都没注意。
灜濯上前捡起掉落的书简。
一豆烛光跟着晃了晃,惊蓠愣愣地出声:
“濯儿?”
看着这样的师姐,灜濯不知怎么就有些想笑。
他伸手过去将毛笔取走,然后握住了眼前纤细的手腕,凑近低声问道:
“师姐,你在想什么?”
惊蓠回过神。
烛火下少年眼眸晶亮,她只摇了摇头,
“无事。”
“那为何不睡?”
“师父吩咐的课业还未完成。”
灜濯疑惑不解:
“师姐天赋无人能及,向来不必费这些时间的,今日是怎么了?”
“这…”
待到惊蓠慢慢说明缘由,更是把他气个半死不活。
“一百遍???”
“濯儿…”
“师父这是走火入魔了吗?他当真是——”
“不得无礼…”
“我就是要说,师父真是越老脾气越怪,师姐对他最是孝顺,他怎可如此?”
“轻声些,榆儿还在休息呢…”
“呵,师姐你还不知道她,除了菜叶子和小猪仔,她何时在意过别的?这隐逸山中,自然还是你师弟我最值托付——”
灜濯一边自夸一边将竹简都归拢到自己面前,
“所以,师姐快歇着吧,濯儿来替你抄!”
…
“难为师姐从小教我习字,这么多年,我写得还是这样差…”
惊蓠本不该答应师弟的,可架不住对方请求的眼神,只好让人帮着承担一半。
可谁知这一会儿倒让他生出了许多感慨。
“没有的事。濯儿的字取势险峻,大气磅礴,也极为优秀。”
“真的吗?”
灜濯听罢一扫满身的疲惫,他取了一份师姐的竹简和自己的放在一起观摩,紧跟着,肩膀又重新垮下来。
“唉,师姐别哄我了!究竟也只是皮毛上略有相似,点划之间的法度气韵,可是差之千里。”
他侧身看去,只见烛光映照下,惊蓠正悬腕疾书,姿势秀雅俊逸,隐逸山水绘就的眉目端宁安然,竟让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许久,他才低头喃喃自语道:
“果真字如其人,师姐的字笔法古雅,超然不似俗物,就跟师姐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