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房间,将要夏季,屋子里还是点了炭盆,宽敞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暖融融的。
屋子里的丫鬟长相温婉,看起来比起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矜贵,她穿着轻薄的衣裙,额头沁出丝丝汗水,但她笑盈盈的看着床上的女子,一边替她擦拭手心,一边道:“姑娘昏睡了几天,公子便守了几天,生怕自己瞧不见您醒过来。谁知适才去送一趟大夫的功夫,您竟醒过来了。”
宋秋不说话,她垂着眼睑,任由丫鬟替她擦拭。
那丫鬟知晓她对这里陌生,一边小心的向上擦拭,一边继续说道:“公子前些日子去外头小住,回来便将您带了回来,那小心劲儿,生怕您磕了碰了。”
丫鬟本想继续向宋秋介绍些府中的情况,可外头脚步匆匆,有人急惶惶推门而入。
宋秋一时之间有些慌张,下意识拽了一下被褥。
但房门隔得远,中间还有屏风作阻隔,况进门的人虽心急却守礼,在屏风后停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温声问:“可还有不适?”
宋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丫鬟知趣的退下,盍上了房门。
崔行周嗓音清润,带着奇异的安抚:“大夫适才说你有些体虚之症,不过你不需担心,好生将养便不会有问题。”
说到这,他嗓音干涩,他不想欺骗她,但也不忍告诉她真相。那些大夫或警告或规劝的话被他藏了下来,那些说她身体多么不堪恐命不久矣的话也在送大夫出门的一路被他独自消化。
宋秋如何不知屋中这男子有所隐瞒,她是“死”在侯府的,她的身子如何行将就木,她最是清楚不过。
“奴婢原只是侯府妾室,前些日子已是苟延残喘,想是府里已经料理了后事,却不知公子如何救了奴婢这一命,奴婢真不知该如何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样长的话了,又是刚刚醒来,可又不知为何,鼓起勇气,竟真能磕磕绊绊的说完。
崔行周微微怔愣,再开口时,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令殊,我……”
屏风那头的人似是很讶异,她咳嗽一声,声音虚弱,但还是咬字清晰,逐字逐句的落进他耳里:“奴婢……奴婢名唤宋秋。”
时间似乎在这方寸之地凝滞,屏风这头的人谨慎小心,屏风那头的人不敢相信。
崔行周闭了闭眼,他再次艰涩开口:“是我,是我……”
他低低呢喃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提醒她,小心翼翼的,怕她想不起来,怕她当真不记得他是谁,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她不愿认他,许也是应当的,他不该强求。
对面的人沉思一瞬,还是细声答:“奴婢出身贫寒,这里处处贵重精致,奴婢不曾识得富贵人家的公子。不知是否认错了人?”
她说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喘息,说话慢腾腾的,说不了两个字便要咳嗽几声,但她字字小心认真,叫崔行周听得清清楚楚。
崔行周垂下头,有些无奈的,苦涩的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她是不愿与他相认,还是因为什么莫名的事情失去记忆,但这都不重要了。他知道,她是谢令殊。
这便够了。
无论那夜细雨重重,还是隔着八年光阴,他只需要一眼便能认得出他的令殊。
他很快收拾情绪,重新温声开口:
“我救下你是举手之便,你不必有所负担。我这里也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你安心养好身子便是。”
崔行周无意识的摩挲袍袖,透过屏风,他隐约能看到床幔被风带起,他下意识顺着屏风试图勾勒那心心念念的姑娘的身影。
里间的人瓮声应下。
崔行周行礼,欲要离去。他推开门时,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加低缓温柔,带着丝低哄的意味:“无论你过去是何身份,在这府中,你不是什么奴婢,不必与我那样自称。”
他笑了笑,补充:“某姓崔,字时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唤我时卿。”
炭块被烧灼发出“滋啦”的火声,宋秋怔怔地看着窗子的方向,午后的阳光寂静晴好,她已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疏朗的晴日。
那段确乎濒死的日子,成日下雨。蕊香伴着雨声在她床边时时啜泣,宋秋没有精力,也不想安抚她。大部分时候,宋秋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
她以为她真的会死在侯府。
打从陆邵安那夜走后,宋秋便再也没下得了床一步。陆邵安没再来提让她自尽的事。他或许也明白,她活不久了。
的确,连那个春日雨季都没有撑过,她便死在了侯府。
可是老天爷竟这样都没让她死成,棺材都抬出了侯府,她竟然还剩着最后一口气,恰好被崔行周救回来。
宋秋吐出一口气,有些想笑。
她禁不住想起那天陆邵安目光嫌恶的问她自行了断还是由他动手,他一定想不到,她这样脏的人,竟然又能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