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名为楼,便是个四层之高的楼,楼外旋转的楼梯直通各层。
盈月推着宋秋到藏书楼前,晌午的阳光晒的足,宋秋餍足的闭了闭眼。
琴音从藏书楼中溢出来,声音悠长宁静,带着抚慰人心的柔和。但细细听来,又有隐隐寂冷之调,只是那哀伤并不明显,并不像是曲子原有之意,倒像是弹琴者无意流露。
这琴音色深沉,余音悠远。琴是难得的好琴,弹琴的人,也是难得的大师。
宋秋并不意外,崔氏这样的名门,崔行周又是如此显赫的出身,早年崔行周的名号便是边地的妇孺儿童都是知晓的,他少时所作的多篇雅赋政论至今仍是天下读书人习文的范本。这样惊才艳艳的人,出众的君子六艺想来都是他不足为谈的技艺。
藏书楼的琴声不绝,一曲终了,弹琴的人便换了下一曲。
宋秋不知听了多久,有几个小厮端着午膳朝藏书楼走来,见到宋秋,立时弯腰行礼:“宋姑娘。”
宋秋握着轮椅向前进了几步,看清了托盘中的午膳。
只是简单的两碟素菜,配一碗汤羹。
世家规矩繁重,一人用饭也应摆满八荤八素。琅园伺候人少,崔行周看起来也并非是看重繁文缛节之人,却也没想到他用膳竟如此简单。
“藏书楼我可以进去吗?”
领头的小厮是平日伺候在崔行周院外的人,这群人中他最大。那小厮恭敬的垂首道:“公子吩咐了,除了藏书楼的四楼,这琅园里的所有地方姑娘都可以去。”
宋秋并不意外,她温柔的笑起来:“那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吧。”
小厮弯了弯腰,做出“请”的动作,盈月推着轮椅,跟在了那小厮身后。
“公子不回疏安院的时候,都是在一楼隔开的耳房用膳。”
疏安院。
宋秋这才细细咀嚼这三个字。
那日她醒来时崔行周温柔苦涩的低喃她听的清楚分明,他给琅园的正院起这样的名字,是在盼那叫“令殊”的姑娘安好吗?
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划过一瞬,她不敢细想。
到门槛处,宋秋把一直被她放在腿上的食盒递给身旁的小厮,扶着盈月的手站起来走进房内。
“姑娘小坐,奴婢去请公子。”
几个小厮行礼退下,菜样被摆在桌上,宋秋坐到榻上,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紧张。
手心渐渐泛出一层濡湿,宋秋攥着帕子,轻声问:“盈月,我这样,会不会太过逾矩。”
盈月想起昨日崔行周抱她时的小心轻柔,她虽不敢同宋秋说这事,却还是笃定的安慰宋秋:“公子看到姑娘您,想来是很高兴的。”
宋秋不确定,她在这个看似对她处处周到妥帖的男人心里,是否是能够献媚讨好,讨要亲密关系的程度。
毕竟,他这样的人,与那武阳侯,或是从前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见过太多非比寻常的贵女对他的爱慕追捧,不见得看得上她在北境学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若是他厌恶这样的行为,她便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别说如今的好日子没得过,便是当场乱棍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宋秋深吸一口气,她不是做了决定会退缩的人。赌一把而已,她赌了太多次了,能从北境的人间炼狱中走到今日京中奢华的后宅内院,遇到满大业女子倾慕的郎君,何尝不是她豪赌赢得的筹码。
“宋姑娘。”
男人清润的嗓音叫宋秋回了神,她迅速敛起不明的情绪,扶着盈月的手就要起身行礼。
“不必行礼。”崔行周扶住她的手臂,淡淡的檀香再次萦绕在宋秋鼻息间。
他虚扶一瞬又很快放开,快的宋秋几乎没有感受到那修长的手在袖上停留,就听他道:“来坐。”
一瞬间的接触让宋秋愣了愣。
这男人,实在太过守礼。
她笑,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走到了桌前。
桌子上除了厨房原本准备给崔行周的菜样,还放了一碟龙井虾仁和一盘清蒸鲈鱼。
“不知您喜欢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了点清淡菜色一道带来,公子不会怪罪妾自作主张来找您用饭吧。”
宋秋眸中清亮,盈盈如秋水。话说的刻意,她并不在意,只要男人愿吃这套,便是再做作的话也可作是娇柔娘子的体贴。
“你愿出门走走,随便去些什么地方都是好的。”
屋中的人都退了下去,崔行周取了汤匙,盛了一碗白玉汤羹,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宋秋有些心急,却见他悠悠盛了汤,放在自己面前。
宋秋心下一喜,抬眸看向崔行周,正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眼里搅着风云,有她看不懂的许多东西,她口中的话便登时塞住。
“公子……”
在她有些紧张的档口,崔行周敛下眼眸,嗓音清润:“若是养病无趣,往后可以来藏书楼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