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虽不是高山,但夏日燥热的风吹上来,也变得格外清凉。
慈安寺后山有慧通素日休息的院子,有男子跪坐在蒲团上,执壶往茶盏中点水。水声潺潺,茶筅拂动茶盏中的茶汤,动作轻缓。
慧通与他相对而坐,执茶盏品尝,不由感叹:“论好茶,只怕御贡都不及你的府库。”
“前些日子得了些南疆贡茶,回头学生叫人送来。”
“无人与我一道品茗,不过是暴殄天物。”
崔行周弯唇,手中茶水微微晃动,映出他暗流涌动的眸子:“改日学生带她来慈安寺住段时日,到时日日能与慧通大师饮茶叙话。”
提到谢令殊,崔行周放下手中茶壶,虔诚垂首:“关于她,学生实不知该如何谢您。”
“与我无关啊。”慧通大师连连摆手,“我只叫你去看山下的玉兰,能救到人,是她命不该绝。”
帘子被风吹拂,发出“哗哗”的轻响。
崔行周忍不住侧头,再出口,声音沙哑:“学生贪心,还想她平安康健。”
那日救人后他匆匆带着她回琅园,甫一见她身子好转些许便回慈安寺还愿。
这许多年,佛堂前无数次祈祷,他都只敢求谢氏族人安息,哪敢奢望死而复生。明知不可能的事,如今却这样切切实实摆到他眼前,令他这许多日夜中都难以安眠,生怕醒来便是大梦一场。
“无论如何,学生都深谢您。”
茶香氤氤,热气蒸腾,朦胧的雾气在两人间弥漫,透过寂冷的情绪,慧通隐约能看到,眼前人微红的眼尾。
*
藏书楼的事到底让宋秋有些难堪,她生的漂亮,眉眼间顾盼流连顿生媚态,还从来没在男人身上栽过这等跟头。
宋秋一连三日闷在明安院,盈月问她要不要去花园坐坐,她都推说身上没劲不愿意动弹半分。
直到盈月无意间提起,崔行周去了慈安寺,往日他去慈安寺,常常一住几月,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来。宋秋立时有了力气,稳稳当当的坐起来用了一顿早膳,甚至能推开轮椅虚扶着盈月的手绕着院子走上三四圈了。
前些日子崔行周让人从苏州移了一批玉兰种在外院,左右琅园平日里也无人来访,宋秋便让盈月推着她去外院瞧瞧玉兰。
这时候正是玉兰开花的时节,有人精心照料,即使是刚移来的,也开的绚烂。
因着白色不吉利,很少有人在府中种白玉兰,成片的白花遥遥去瞧,多少有些压抑。崔行周却命人特意种了一整院。
像他这个人,清冷又孤单。
宋秋深吸一口气,盈月在后面细声细气的絮叨些下人移植玉兰时的趣事,想让宋秋心情好一些。
玉兰香萦绕在宋秋鼻息间,她攥着帕子咳嗽了两声:“盈月,咱们去藏书楼吧。”
*
藏书楼静谧,崔行周不在,打扫的人也早就退出了藏书楼,这会儿宋秋来了藏书楼,守门的小厮替她开了门。
那日不过偏房用膳,没有进藏书楼里面。进来方知藏书楼内广深,一眼望不到全貌。
一楼甫一进门就是一个小的厅堂,屏风隔开厅堂,后面一排排书架井然有序,藏书丰厚,一眼望不到头。
宋秋不知道崔行周愿不愿意让丫鬟们出现在藏书楼里。便是普通的书香门第,书房或是藏书的房间也是重地,打扫的人都要精挑细选不能随意出入。宋秋遂摆了摆手,让盈月收起轮椅退了出去。
她虚扶着书架,独自一人往里走。书卷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中,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她站到推开的窗下,迎着阳光伸出手去。即使藏书楼内没有燃炭盆,宋秋仍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燥热。
这才该是夏天啊。
宋秋喟叹一声,扶着书架走到藏书楼最里面,琴架上摆着一把上好的古琴,想来崔行周往日里便是在此处弹琴。
宋秋没敢去摸,她走到琴架对面,那里是一处书案。她一手撑着书案,缓缓坐到桌前,想象着崔行周坐在这里看书的样子。
桌上简单的摆着文房四宝,香炉熄着,但其间隐隐还散着檀香的味道。
他身上的檀香是从熏香炉中沾染的吗?
——
红墙砖瓦,女孩虚扶着宫女的手,略快步穿过甬道,繁复的宫装落在骄阳之下,晒的浑身滚烫。
即使心急要错过早课,可大内不准奔跑,世家贵女的仪态规矩又时时提醒着她,不能大步向前。
转过拐角,远远的,她瞧见一身穿蟒袍的男子向她这个方向走来。男子显然也看到了她,侧头向身旁跟着的太监问了句什么,太监躬身回答,他于是笑起来,摆摆手,让身后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几步走到她面前。
“阿殊。”
女孩见了他,连忙矮身行礼,礼数周全端庄:“参加太子殿下。”
“怎么这个时辰还能在这里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