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扰人心弦的声音念她的名字让她心绪不宁,却又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
明明已经进了琅园,宋秋还是没摘帷帽,前院白玉兰在晚风的吹拂下飒飒作响,庭院内明亮的灯光夺目。
琅园夜间总是处处点着灯,也许世家奢靡,也总有些古怪的爱好,崔行周不似其他公子哥儿要百十个丫鬟小厮伺候,却能连琅园的角落都点满烛火,将整个别苑照的如同白昼。
感受到他抱着她的稳健安全,宋秋下意识松了松手,崔行周却骤然顿了一下,让宋秋再次环紧了他的脖颈。
她还在愣神,却听见他轻轻出声,语调平缓:
“士人写礼,君子知礼。礼之一字,并非对他人的评判,而是对自身的规训。无论是我,或是旁人,都没有资格轻易评判旁人,用所谓‘肮脏’或者更加不堪的字眼去侮辱一个女子身不由己又不戕害他人的选择。”
琅园本就人少,没什么人经过,盈月她们又远远跟着,没有随意靠近。崔行周行走的声音便在回廊里声声入耳,步步沉稳。
“‘清白’或是‘贞洁’,这些原本都是赞誉女子品行道德的概念,世人歪曲其中内涵,背离原意,是因为只想把女子的价值框定在男人的世界里,将女子圄于后宅之中,因不能达成侍奉男子的价值而羞愧,甚至所谓失去‘清白’的女子被胁迫自尽以全声名。”
“可是宋……可是你不该因为他们对你的评判而感到自卑亏欠。那些仅仅依靠身躯的清白而嫌恶你的人,更应该感到羞愧。是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是你错了,才叫你以为是你错了。但其实,这是世道不公,是他们才疏学浅、品性不端,非你之过。”
夏风燥热,风吹树叶,叶片“飒飒”作响,回廊内只闻他二人呼吸之声,愈是安静,宋秋愈将他话中字字句句听得分明。
糖人在崔行周的颈侧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的摇晃,宋秋不敢直视崔行周的脸,于是只能看着那肖似他的糖人发怔。
将才觉着这糖人与崔行周哪儿哪儿都像,现在再看,宋秋只觉这糖人没摹出他半分风骨。
崔行周啊……
眼泪不知何时滑落,宋秋遮掩的闭上眼睛,一滴泪便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落在肩侧。
“别哭。”他声音清润如风,低缓轻哄,“所以宋秋,我为我将才让你误会的动作向你道歉,但是你也不该妄自菲薄,正是因为你珍贵无双,不是可以随便亵渎的人,所以我更不能趁人之危。”
这人,明明隔着帷帽,她鼻息未乱,只是悄然落了一行泪,他怎么知晓她哭了。
这么多年,只他同她说过这样的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也唯有他一人。
原本没有那么想哭,可是被他低声哄了两句,宋秋的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许多年了,她不愿让旁人瞧见她主动哭泣,若是真的要哭,那也是因为她要惺惺作态的示弱得到些什么,可是帷帽遮掩下,她头一次真切的哭到呼吸微滞。
感受到她不断轻颤的身体,崔行周轻轻叹息,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步伐愈加缓慢。
安静的回廊里,痛哭的人甚至没有作出哭泣的声音,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咚咚”作响。宋秋分不清,那是眼前人的,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