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这才有功夫去看宋秋的绣绷,花样已经被她摩了出来,是栩栩如生的玉兰。
也不知宋秋已忙活了多久,玉兰的模样已经绣成,甚至还在玉兰旁勾了一层金线,让日头一照,绣绷上好似有暗色的光涌动。
“姑娘绣的这样好,满京城上好的绣娘都是比不得您的手艺的。”
“就你会说。”宋秋笑。
她自然知道她绣的很是一般。她的女红是从宫里学的,实在特别,所以现在只是用了很常见的线绣,还特意收敛了几分技艺,哪里能比得过上好的绣娘。
“绣了这么多,您别是有大半夜没睡?还有这手,伤成这样还做绣活儿,奴婢看您是一点不心疼自个儿的手。”盈月不无好气的把药水收好,“倒不如让管事的送些香囊来给您挑。”
宋秋不敢置信:“你平日里那般机灵,今儿怎么笨的要命。”
盈月被她笑骂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您是给公子做呀。”
不过盈月倒的的确确重新认真去瞧香囊:“奴婢将才怎么没想到,墨色的布料,还有这款式绣样。”
“我看他平日里都不戴香囊。”宋秋无意识的揉着手指,有些犹豫,“我做了,他会用吗?”
*
积了一夜的泥水使上山愈发困难,慈安寺全然没有香客问津。
大殿之内,诵经声浑厚,念经的僧人并不多。
蒲团上,跪坐在大殿中央的男子闭着眼,跟着僧人虔诚念诵。
风大雨密,男子衣袍被风吹动,显出几分瘦削来。有小僧弥刚扫去檐下飘过来的雨水,却见一劲装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步入大殿中。
崔照跪在蒲团上先行拜了佛,这才凑到闭目念诵的崔行周身边,低声道:“今晨明安院请了大夫去瞧。”
崔行周抬眸。
“公子莫急,是昨儿夜里姑娘不甚划伤了手,伤口不深。”
放下心来,崔行周重新闭上眼,淡声询问:“派去北境的人回来了吗?”
崔照眉关紧锁,听闻此话,沉默一瞬才小声答话。
雨声不停,僧人吟诵声环绕整个大殿,愈发盖住了这一点属于尘世俗事的声音。
浑厚的钟声响起,念诵声停歇,僧人缓步出了大殿,崔行周最后一个起身,崔照站在他身旁,躬身扶他,他摆手,崔照便跨过门槛撑了伞候着。
水汽太重,崔行周感受到了眼睛的些微不适,将才崔照的话还在耳畔,崔行周微微眯了眯眼,吩咐道:
“去找,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被糊弄了一次,再不可能相信什么死无全尸的鬼话。
崔照低头应“是”。
往日从慈安寺佛堂的大殿门前,能瞧见半山腰的群树。今日雨势大,雾蒙蒙的天气盖住了山峰秀美,仿佛世间就这一座孤庙,静静立在此处。
崔行周原地驻足几息,听檐下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无声叹了口气。
一夜过去,慧通还没有给他一个答复,想必,是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派人回府告知她一声,说我还需几日才能回去。”
既然如此,他需得亲自去见见故人了。
“是。”
崔照撑着伞跟在他身后,应下他的话,挥手示意隐在暗处的暗卫回府禀报。
深夜来此,他本是怀着极大的诚意的,也是自负有七成把握的。
“崔公子!”
沿石阶而下的第一步被轻易喊停,崔行周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回过身,停在雨里看向声音的来源:
“慧通大师。”
那人一身袈裟,撑伞而来,站在离崔行周十步之距,复杂的看他。
“我不信你。”慧通再无往日与崔行周闲聊时的放松,他语气愈沉,就连脸色都十分不好看,“但我的确没有旁的选择了。”
他合十掌心,冲崔行周垂首行礼:“出家人不该挟恩图报,但事关此事,希望崔公子惦念救人之情以及今次我为崔公子图谋之情,护佑我大业百姓安宁。”
慧通垂首瞬间,崔行周已弯身回礼,听得这话,他答:“实非挟恩,这也是学生所愿。”
水珠穿成串,沿伞滑落,滴在崔行周步履前侧,他得了想要的答案,就连周身冷冽都缓和下来,仿若只是闲情逸致上山礼佛:“多谢您。”
*
崔行周还惦记着宋秋划伤手的事,下了山便匆匆赶回琅园。衣衫上还裹着雨雾浓重的湿气,怕她身体不佳染了病,他特意回房沐浴更衣才去明安院见她。
昨日的吻让崔行周站在明安院中时,突兀的多了几分近乡情怯。
他实在冲动的糊涂,竟然妄想让她说一句“喜欢”。
他明知她不可能会心悦他,也明知就算她亲口承认心意,那也不过是她另有图谋的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