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盈月服侍宋秋睡下,待盈月出去,宋秋眼睛酸疼,看了一会儿外头的夜色,等雨落下来,她再睡不着了,又撑着床榻起身。
屋里虽未点灯,可琅园彻夜的光亮仍能透进屋里来。
宋秋摸出那张崔行周教她写字的纸,对着月光,忍不住伸手抚摸。
当日收得匆忙,墨迹互相渗透,可名字上下挨在一起,仍清晰可见字中风雅。
宋秋眸色渐深,不知怎的,连望着这两行字,她都能烦的燥起来。
她丢下纸,起身倒水,奈何气力不支,刚走到桌前,已是踉跄,便避无可避的撞掉了一茶盏。
茶盏碰到了桌案蓦地碎裂,一块碎片从桌上弹起,擦着宋秋的手心过去。她的卧房里铺着名贵的裘毯,分成两瓣的茶盏最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很小的闷响。
宋秋看着手心的血痕,一时愣住,守夜的侍女听到了茶盏碰到桌子的声音,在外间急声询问:“姑娘?”
宋秋回过神来,平静答:“无事,不必进来。”
听到外间没了动静,宋秋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心的疼痛来。
那疼密密麻麻的钻心,宋秋再张开手,手心已满是血迹。伤口有些深,血流的很快,嫣红的血色从手心滑落到毯子上,显得触目惊心。
宋秋半抬着手,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对着月光瞧手上的血。
这样的伤口应是很疼的,若是换成平常的姑娘家,只怕早大声哭喊,甚至吓晕过去。可宋秋神情近乎冷漠,眼神无波无澜,甚至饶有兴致的端详着血痕。
短时间内的大量流血让宋秋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渐渐发冷,燥热的心似乎也逐渐冷静下来。今夜不断在她耳边萦绕着的那番话让她一直难以平静,直到这时才真正有了三分理智。
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崔行周越是这样好,她越害怕真喜欢上他。
她一直把崔行周对她的好当作因他对谢令殊有几分可怜。起初他也的确拒绝她的有意勾弄,可这多日下来,尤其今日,他二人行动间可并不清白。
她时常见到他对着她时眸中复杂,有时又似透过她看什么人。原来,他是拿她作了那份他未曾说出口的情意的替身。
她总算明白了,从前他许是喜欢谢令殊的——那个出身大族,高贵倨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朝后宫成算于心的贵女。
可是她不是谢令殊,她眼里只有后院这方三寸之地,敢做的最大的谋算是如何有个实实在在的名分留在琅园。她卑微又怯懦,她只要自己有个容身之所,苟延残喘也无妨。
崔行周能说出今日那番话,是因为他只以为她嫁过两次人,他是豁达又儒雅的人,可以这样安慰她。他不知道她是真的谢令殊,所以并不知道她在北境的日子。她只是个替身,所以他更加能包容她嫁过人的事,他只需要她足够像他心里的人。
连她那自小对她疼爱有加的嫡亲的兄长都会抛弃她,依靠脆弱的男人对女人的怜惜之情,又怎么可能长久。
可是想着,宋秋又不免庆幸。要不是凭着这张脸,蹭上了过去的东风,借了崔行周对谢令殊的情意,现今的她哪有机会被贵不可攀的崔氏的公子看上。
但……
宋秋流血的那只手蓦地握拳,她撇开眼,想去寻一方帕子。
帕子在床角压着,她慢腾腾挪到床边,用那块精致的苏绣帕子随意缠了缠手上的伤口。
血很快浸透帕子,鹅黄色的帕子转眼洇出红色。宋秋深吸了口气,有些懊恼的闭上眼重新躺回了床上。
怎么办呢,她好像,有点,想要让他知道真相。
仅是冲动的有那么一点点。
她恶劣的想要看到他嫌恶她的模样,想要看崔行周是不是也同那些人一样,自己推翻自己道德十足的言论,拆穿自己口是心非的伪装。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真想让他看清“宋秋”的本来面目啊。
*
一夜没睡,翌日清晨,盈月进来唤宋秋起时,宋秋已经坐在榻上手上忙着绣活儿了。
“姑娘怎么想起做女红了。”
盈月把盆端到榻边,准备替宋秋漱洗:“怎起的这样早,没睡好吗?奴婢使人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宋秋听她要叫大夫来,连忙摇头。
她是为着什么事情睡不着她自己再是清楚不过,说出去实在丢人了些。
“您得注意些的,前些日子刚好了风寒,若是睡不好,刚将养好些的身子受不住。”说着,盈月又不放心的想要去请大夫。
“别。”宋秋连忙摁住她,不无心虚道,“我都不咳嗽了,好得很。”
盈月看她坚持,又的确不是状态很差的样子,勉强放下心来,可刚松口气,她又一眼瞧到了宋秋手上的帕子。
“您这是怎么了!”盈月连忙放下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