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阳冷静道,“溪和公主是为两国百姓的安定而来,纵然救你要上刀山下火海,苏某也在所不惜。更何况,当日决定救你的人是殿下,不是苏某,公主该感激的人不是我。”
夜湘轻轻笑了,“就算苏将军不愿承情,我也要谢你手下留情。”
毕竟,当时只要苏沐说一句她不像溪和公主,她早就没命了。
“公主言重了,当日就算苏某不在场,以公主的玲珑剔透,想必也能说服殿下相救。”
话至此,再聊也无味。
夜湘知晓苏沐阳前来为何,便邀请他入座,又命小霞奉茶。
小霞激动极了,倒茶时忍不住多瞧了苏沐阳几眼。
原来苏将军当真不是三头六臂,还生得如此英俊啊!
寒暄过,也喝了茶,苏沐阳便进入正题,“苏某前来,是奉旨追查北川送亲队伍遇刺一事。不知溪和公主可记得是何人动手?”
怎么会不记得,那人阴狠的目光与冰冷的剑刃……
但是宫中无人可信,夜湘装作害怕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溪和公主是想起了什么?你别害怕,那人敢在宫外动手,又怎么敢在宫中造次呢?如今宫中守卫森严,公主居住的锦莲宫更是重兵把守,大可放心。如果公主想起什么,只管告诉在下。”
夜湘叹气道,“我只记得想要杀我的人带着白色面具,穿着玄色长衫。其他,都记不得了。”
苏沐阳并不失落,他本来也没打算从一个自称失忆的人嘴里获得太多情报。他让随从呈上文房四宝,摆在夜湘面前,又亲自磨墨,将毛笔蘸满墨汁。
夜湘不由蹙眉,“苏将军,这是何意?”
“公主遇刺的消息,想必川武帝已经知晓。苏某听闻川武帝与公主兄妹情深,料想他一定非常担心公主的安危。今日,苏某见公主已经苏醒,也恢复的不错,不如公主给川武帝修书一封,报个平安吧。”
这番话说的像是温柔建议,而口吻却是那样坚决。
苏沐阳将毛笔递给她,“溪和公主,请。”
夜湘顺着毛笔向上看去,视线最终停在苏沐阳的脸上,轻轻笑了。
那笑容柔美而坦率,却也融着些许感慨。
饶是坚硬如磐石的南溏将军苏沐阳,心下也微微一颤。
莫说眼前的女子,美到北川无人能及,恐怕就算在南溏,也无人可比之万一。
但苏沐阳久经沙场,很快按下心中波澜,面不改色,“不知公主为何而笑?”
夜湘柔声道,“我笑将军神机妙算,也笑将军千虑一失。”
“哦?”被人当面指出有所疏漏,无论是谁都心中不爽,苏沐阳耐着性子,眼神冰冷,“公主何出此言?”
“苏将军体恤我皇兄思妹心切,便想我修书一封,一来报个平安,二来也让他通过我的笔体与言辞,来判断我是不是真的溪和公主。此乃苏将军神机妙算之一。”
苏沐阳微微点头,这层原因不难想到。
夜湘顿了顿,以手帕掩住朱唇深咳了几下,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在这南溏皇宫里,只有我一人是来自北川,别说举目无亲,就是连个相识超过一日的人都没有。人人皆知我失忆,也皆知我柔弱好说话,就连将军大费周章自备笔墨纸砚而来,也是算准了我不会拒绝,不敢拒绝。此乃将军神机妙算之二。”
苏沐阳的脸上划过意外的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在此之前,他都是站在南溏国的立场上,去考量眼前的女子是否是个阴谋。却从未想过,她独自一人,身处宫中,又是何等不易。
苏沐阳的神色变化,皆落在夜湘眼底。她便知苏沐阳虽深谋远虑,但也并非铁石心肠。
忠勇之人,本就心有热血,骨有柔情。
苏沐阳亦如是。
既然如此,夜湘便将原本还要说的第三条避而不谈,留着苏沐阳此刻的感慨更好。
夜湘抬手轻抚着纸面,“和亲队伍遇袭,我皇兄必然大怒,若这封家书平息他的怒气,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我还未痊愈,但只要苏醒过来,就应当立刻书信一封,这个道理,我再明白不过。可我却迟迟没有动笔,苏将军可知是为何?”
苏沐阳没有回答。
夜湘笑了一下,“不仅是苏将军,肯定也有一些人觉得,我不愿意写这封信是因为我不敢写。他们怀疑我的身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算提起笔,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落笔。毕竟,我忘记的不只是身份,还有情谊。”
情谊二字在苏沐阳心中重重落下,敲得冷面将军心中又是一顿震颤。
“我记不得自己与川武帝到底如何兄妹情深,也记不得自己平时如何与他说话,是尊敬,是依赖,或是其他。”夜湘苦笑着,“敢问苏将军,这家书如何落笔?”
苏沐阳皱眉,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