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今日,我写了这封信,可皇兄会不会疑窦丛生?为何自己的皇妹写了亲笔信,说起话来却与之前不同?若他以为这里面有何隐情,或是有人逼迫我,而断定我过得并不好,只怕会适得其反,让两国难得的安定毁于一旦啊。此乃苏将军千虑一失之处。”
这番话说的有些费神,夜湘掩住嘴,却掩不住一连串的咳嗽。
她的话就算未能完全说服苏沐阳,至少也会让他有所顾虑。
毕竟,苏沐阳率南溏军队与北川交战五六载,才换来今日的握手言和。破坏和亲的罪名,苏沐阳可担不起。
只要能躲过给川武帝写信,夜湘自认在南溏就能安全一阵。既然是敌对的两国,总不至于南溏中,曾有人曾见过溪和公主的亲笔信吧?
如此,她尚有一线生机。
不料,苏沐阳缓缓站起身,面有愧色,却又坚决地向夜湘拱手一拜。
“溪和公主所言极是,苏某亦不想让两国百姓再被战事所扰,因此,这封家书格外重要。若非公主的亲笔信,只怕再难证明公主在南溏安好。若公主不知如何落笔,苏某有一计,可免公主顾虑。”
夜湘攥紧手帕,她万万没想到,苏沐阳竟是如此坚定之人。明明他内心已经松动,却宁可因胁迫一个弱女子而愧疚,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知将军有何妙计?”
“苏某曾在北川边境听过一些民歌,饱含思乡爱国之情,溪和公主可将歌词写上几句,川武帝便不会多想。”
“苏将军好计策。”
不仅能窥探她的字迹,还能查验她对北川的了解。苏沐阳虽不是三头六臂,却当真不好对付。
夜湘抬眸,虚弱无力地问他,“我今日刚刚苏醒,身体不适,是不是也必须要写?”
苏沐阳皱眉,勉强道,“苏某岂敢对公主不敬,只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夜湘幽怨地看了苏沐阳一眼,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写便是。但北川民歌质朴,怕是写不出我此时心境。”
夜湘言毕,纤细手指捏起毛笔,却被小霞拉住衣袖。
“公主,不要写啊!”小霞担心极了。
夜湘将小霞的手轻轻拍下,“无妨,不过是再昏迷几天,也不会丢了性命。”
这话在苏将军的心口落下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夜湘缓缓执笔,在小霞心疼的目光里,艰难地写下几行小字。
“公主!”小霞看到红色侵染了她的衣襟,惊叫出声,“别写了,公主,你流血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啊!”
毛笔跌落,墨迹晕染了纸张,更晕染了苏沐阳的目光。
此前,无论形势如何艰险,他都从未逼迫过一个女子。
他攥紧拳头,这种羞愧又无力的感觉啃食着他,是那么痛苦,而他又不能也不肯回避。
“苏将军,今日,便先写这些吧!望苏将军莫再苦苦相逼。”夜湘咬牙说完,被小霞扶着回房。
“太医!太医!”
锦莲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苏沐阳自是无法离开,心中也是疑虑重重。
苏沐阳仔细回顾了今日与夜湘的言谈,不禁暗叹夜湘心思缜密集,步步为营。
夜湘本不必行北川大礼,却偏偏要做给他看。
夜湘本就虚弱,却偏偏要强撑着。
只怕夜湘早就料到,不论他问什么,她都要撑到伤口裂开,让他自责又无奈。
只是……她是如何算到自己的伤口会裂开的?
就算在战场上饱饮刀剑的将军,也只有几分把握啊。
难道,是他错怪了夜湘?这一切只是巧合,而不是计谋?
苏沐阳拿起夜湘写完的信,晕染的墨迹污了其中的几字,已经不能送去给川武帝了。
而上面的字迹娟秀,与苏沐阳昔日所见溪和公主字迹如出一辙。
苏沐阳又仔细端详了几遍,震惊不已。
为什么夜湘长得与记忆中的溪和公主不一样,笔迹如此一致?
是他记错了吗?不,有关溪和公主的一切,他绝对不会记错!
锦莲宫的风波很快引来了南溏皇、孙皇后和楚锦渊。
苏沐阳站立在一旁,半垂着头,深深皱着眉。
事情急转直下,让他始料未及。如果这一切都在夜湘的筹谋之中,那这个女子深谋远虑,实在是留不得的。
可如果她没有做什么手脚……那就更糟糕了,苏沐阳从未这样愧对一个女子。
“怎么回事?”南溏皇的视线不算灼热,但苏沐阳仍觉脸颊发烫。
苏沐阳硬着头皮,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并未添油加醋,也未提及自己内心的纠结。
夜湘到底是何身份、何种品性,他尚不能判断,自然不能污蔑,也不能为她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