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闵不在了,她也不是公主了,这本就是一个在乱世中求生的人该有的冷血。
连日下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腰背配疼。扎人的干草堆上,铺了很多很多数层摆向不一的稻草杆用来垫做床垫,再铺上单薄的褥被,是从沐芸芸身上扯下的金银手饰跟人交换来的,这样的环境不柔软,不温暖,不细腻,也不亲肤,甚至有点扎。
沐芸芸坐在上面,却不为这种感觉而难受,黑暗中男人弯下腰,又放松筋骨。
沐芸芸忽然睁开双眼,“你听到了吗?”
正在放松筋骨的追风一顿,侧耳听了听,似乎隐隐约约有阵声。看了一眼沐芸芸,沐芸芸从稻草堆上摸索着。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的追风就说∶“山下起火光了。”
“也许是你的哥哥来了。”这个时候,追风甚至还有闲情嘲笑她。
沐芸芸摸定之后,便不再动。
追风察觉有异,抬手过来让沐芸芸停下,对沐芸芸说∶“你在做什么?”
她问∶“他来了,你不怕吗?”
追风讶异∶“我怕什么,会怕死?我手里有你,他就不敢轻而易动。”
“你一定会是死在他的手上,”沐芸芸怔了一会儿,深深垂下头,“我的哥哥……”
追风一怔,眯起眼睛看沐芸芸。
沐芸芸也盯着他,所以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追风只听到“咔哒”一声,却是沐芸芸将腰刀从他身上拿下,随后钳住了她,沐芸芸用力蹬腿,从他钳制下逃离。那一瞬求生的本能令沐芸芸生生地拔动身体,将刀送入了追风的腹部,第一下没有多用力,就被追风甩飞了。
沐芸芸咬牙转身起来,望见追风已经起来了。
他一脚踢来,沐芸芸闪身躲避,正见他又复冲她走来,她猛地矮身打滚滚了过去。追风一击并未中。大抵叮叮当当几声,火花四溅,霎时屋中又回归平静。
追风手里的钢刀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巨痛冲得往地面倒。
追风张大了嘴,转头看沐芸芸。
“为什么。”
昏暗光线中沐芸芸的脸很美,那轮廓,那鼻峰,那唇形,都美。可刻在追风最后的记忆中的,只有她始终淡薄的眼神,和唇角无边的冷意,以及清冷的声音,“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追风如梦初醒,她真的是!
但这时已经晚了,沐芸芸将刀柄高高举起,对准他头颅,刀锋印着雪光高高落下砍下。
鲜血喷得一下溅出来,再一次染红了她的面。
沐芸芸看着那尸体,陷入了略微茫然。她缓缓扔掉了手里的钢刀,长长的披发和衣衫轻薄在寒风中阵阵猎动,一张苍白的脸,方才握着钢刀的手还在微颤。
沐芸芸一把火烧了这里,出来后,看着山下的火光。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闵不在,她也不是公主了。
她也不是需要一直被哥哥表哥保护的人。
她从旁边解开那匹追风的马,牵来这匹马,决心要离开这里。
火光天,寂雪又下了。
白马背上的女人,一冲之力,可当数骑。
一直以来,沐芸芸一直认为自己懦弱、胆小、虚伪、贪生、怕死的。可是就算这些最不美好的词全都贴在她身上了,她从不愿意伏下自己的脊背,就算脚下踩着满地荆棘,她也会一步一步地往前踩。
很好。
就是这样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
说起来,这是任青英和聂于在找到化成灰烬的坞堡草屋后陷入了沉默,于是他们在坞堡召开了一次大会。
大帐下,坞堡的人们说∶“那个男人带着那个女人来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平常那个男人看女人看得很紧,从不容许她离开他视线范围。”
“对对对,那个女人一直病秧秧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堡里面的人看着这个女人可怜才收留他们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
待众人散开之后,任青英气闷很久了,才说∶“我三叔一生从不求人,唯有一个女儿他托我家照顾,可我却没照顾好她。”
“那间草屋只有一个人的尸体,不是任姑娘的身形,”聂于道,“青英,或许任姑娘命不该绝,她还活着,”
任青英点头,“安安自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我应该相信她。”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平安似乎成为了最大的事。
聂于有句话没说,那草屋的那个男人头首是分离的。
但是看了任青英自责的模样,心里想到任姑娘是从他手上丢的,更没资格说话了。再找不到任姑娘,所有人都要回库达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