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后,江稚鱼抱着一卷画卷款款而来,一头乌黑的头发只绾了一条丝带,偏垂纤细腰间,几缕发丝松松贴着鬓角,一副慵懒模样。
兰恩宁放下手中糕点,看美人图似的细细打量她。
她换了身素色的合欢襕裙,裙头绣着连珠团花锦纹,雅致清丽,外披一件藕粉色大袖纱罗衫,则添了几分少女之气;腰垂一块玉佩,玉佩随着轻薄的纱罗一晃儿一晃儿,平添了一份灵动儒雅。
一双眼眸如秋水,如寒星,晶莹闪光,眉毛恰到好处的弯曲着,唇畔翘起一道弧度,仿佛有什么丝丝缕缕,无意间,轻柔地缠在了心间。
江家小姐确然是个美人,不怪乎许成韫总说我被勾了心魂。兰恩宁手支着下颚,眯起眼看她,他总觉着缺了点什么,不失粉黛的模样诚然清丽,却有些冷。
抹点儿口脂?不,显得老成。他的目光顺着她的嘴唇一点点往上,最终落在了眉心。蓦地,他恍然一笑,似是拿定了主意。
她的闺阁离小庭院不远,是以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兰恩宁面前。沐浴过后,她顿觉浑身清爽,心情亦随之舒畅,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见兰恩宁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江稚鱼心中不免紧张,她眼下这副穿着应当算是得体吧?梳妆打扮实在麻烦,兰恩宁已在院中等候半个时辰,再拖久些,恐怕待他不周到。
兰恩宁收回眼,轻拍了拍伏在他肩头的雪貂,雪貂似有灵性般,迅速跳下地,敏捷地爬上了江稚鱼的肩膀。
毛茸茸的尾巴轻扫过脖颈,江稚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轻笑出声。兰恩宁温言道:“瞧它活蹦乱跳的,我便给它取了个名儿,叫晃晃。”
江稚鱼唤了声“晃晃”,雪貂果然睁大了乌黑的眼,仰脸瞧她。
“晃晃很有灵性。”江稚鱼在他对面坐下,瞧了眼盘子里仅剩的两块糕点,心情意外有些愉悦:“你若喜欢甜食,回府时多带些走,膳房还有许多种口味,都是阿娘亲手做的。”
兰恩宁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夫人的手艺不错。”他瞥了眼她怀里的画卷,不禁好奇道:“你手里拿了什么?”
“啊,是画,闲暇时间画的,你猜猜看画了什么?”江稚鱼将画放在石桌上,双手支着下颚,朝他投去期待的目光,“小提示,是鲜活的,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阮籍的诗?”这也太好猜了,画的是人。兰恩宁偏头思索,扣在桌上的手有意无意的敲击着,谁家少年郎有幸入了江小姐的画?
他一说出阮籍的名字,江稚鱼便知道他已经猜准了七八分,差点忘了兰恩宁学富五车,博览群书,这些诗句难不住他。
兰恩宁弯了弯唇,缓缓开口:“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那诗句的下文,我应当没记错,不知江小姐想同谁比翼连枝?”
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江稚鱼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心跳也快了几拍,她挺直身子,手轻轻抓着石桌边沿,故作淡定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兰恩宁眼眸一深,到嘴边的话莫名难以启齿,奔赴科举考的路途上,有不少女子向他表露过心意,他一直没什么感触,今日却莫名紧张,甚至有些腼腆……
江稚鱼忽觉有趣,一转眼坐到了他身旁,托着腮问:“你什么?”
这副模样像是在挑衅:方才问得直白,眼下怎么又不敢说话了?
今日不该来找她的,一不小心便把自己搭了进去。兰恩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眼看着她,面容平静,耳根却是微微红了。
“画中人是我,江小姐这是在与我表白么。”
“是啊。”江稚鱼俏皮的眨了眨眼,软声道:“礼尚往来嘛,你赠予我婚书,我当然要回礼。”
握着茶杯的手蓦然一紧,兰恩宁心里已是小鹿乱撞,他懊恼地别开眼,腹诽道:又撩拨我,偏偏我还中计。
见他沉默,江稚鱼脑内搜刮起他大概会喜欢的话题,却不料晃晃调皮,玩着玩着便将她的发带扯了下来,如墨般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听到一声轻呼,兰恩宁回眸,只见她皱着眉,不悦地抓住了雪貂的爪子,而它的爪子上正勾着她的几根发丝。
兰恩宁下意识伸出手,柔软的发丝触及掌心,像是有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微微发痒。他稍一停顿,对上江稚鱼发懵的眼,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别动,我帮你解开。”
江稚鱼立即安静下来,盯着他的手看,无声地笑了出来。
未来夫婿怎的害羞了呀,真可爱。
缠在爪子上的发丝很快被他解开,雪貂咬着发带一骨碌滚到了地上,自顾自把玩着。
“它喜欢玩丝带。”手里落了空,兰恩宁不自觉握紧了手,心不在焉道。这头发随意的垂荡在胸前,发丝被风拂起,他总觉得好似要挠自己,手竟然生出了麻痒之感。
好生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