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呼,何绛继续道:“或者告诉我,那托你传话的人是谁。”
何绛所犯的事,何念略有耳闻,但知道的不多。
此前,长辈们只是提醒府上的人不必探望何绛,让他好生休养。
握着手捂子,何念缓缓道:“若是都告诉你,四哥又能让我知道什么?”
这个堂妹不是在府上长大的,何绛与她并不算很熟,今夜算是说过最多话的一天了。
如今他的自由就寄在她身上,何绛抬了抬眉:“那你想知道什么。”
“那就说,他让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所回的又是什么意思。”
何绛沉默着。
何念对他的思虑了然,便道:“那人与我有恩,拜托我做此事……那时无暇多问,眼下就只能来问你。”
话已至此,何绛只能愈发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是我手中握有别人的把柄。你所传的春猎的话,便是在问我近日可否将这份证据递交出去。”说着,他一口长叹,“如你所见,我现在被困在家中万事不便,自然是将问题扔给他。若是能够借那人帮助出府去,或者借那人之力摆脱身上污名,还我清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那箱失踪的生辰纲,何念点头:“那你与他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她还是要知道这个,何绛只好道:“去年我奉命去西南剿匪,证据便是剿匪时意外所得,不想却被那些匪反杀,命悬一线之际幸得路人相助……命你传话的人,应该与那路人相关,或者就是他本人。只是他一直戴着面具,我没见着人脸,不知其身份。”过去那么久了,想到当时剿匪的凶险,他依然心有余悸,“好了,你可以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了吧。”
七妹未免太过好奇了,这些可不是话本故事。她知道这些做什么。
不想何念却道:“到时我替你传话,会记得问他是否可以说。”
说了那么多,她竟玩这出,何绛不免一愣:“七妹,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就这样了,而且两人站太久,阮嬷嬷终于忍不住,与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三人上前,簇拥着何念往院子里走去。
“夜深了,四少爷该回去歇着了。”
风那么大,留下何绛呆呆地站在原地,继续追着问不是,不追着问也不是。
待院门重重关上,他只能叹气自己走了。
*
枫桥轩布置紧凑,有四间上方,以及四间小耳房。
天还冷,西次间垂着灰白长毛毡帘子,将所有的冷风都隔绝在外,靠墙角落的五只火炉子将整个西次间烘地暖热。
沉香木雕的仕女出游图六扇屏风内,何念闭眼趴在木桶上。
蒸腾的水汽中,香雪几人伺候她洗浴。
阮嬷嬷边给她后背涂香胰子,边留心看她。见何念不过手腕擦破点皮,其他并无大碍,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姑娘刚刚与四少爷说什么了?走的时候他极生气的样子。”
“没说什么。”
伏在木桶沿上的何念声音轻飘飘。
她不说,阮嬷嬷却还是要提醒她:“今夜就算了,往后姑娘可不要跟四少爷走地那么近了。”
还嘀嘀咕咕说那么久的话,她都不知姑娘与四少爷有那么熟。
阮嬷嬷是一片好意,不想何念因为此事被府中长辈们不喜。
她只是暂居,不该过多掺和到府中的事务中,不该知道的东西最好也不要知道。
被香凝舀着热水冲去身上的污浊,何念缓缓自桶中坐起身来,道:“嬷嬷,我不急着回去了。”
这话有点突然。
在京城何府大半年,何念本打算过完元宵之后,就找时机与长辈们说回落云县的事。她现在说不回就不回,阮嬷嬷心口砰砰乱跳:“姑娘怎地改变主意了?”
“就多留些日子,”此次虽躲过许戡,可往后定王谋逆失败,何氏一族必然会重复前世的命运。回落云县不过是偷安数年,既如此,那便在京中观察观察形势再说。做好决定后,何念便看向那个侍立在旁拿着大棉巾的丫鬟,“香雪,你先去书房磨墨。”
这是要给何二爷写书信了。阮嬷嬷示意香雪出去,自己则另取了勺子,与香凝一并给何念身上冲水:“姑娘许久不归家,恐怕老爷太太都是想得不行了。大过年的,姑娘也没法回去……”
不归家,总比失踪了好。何念莞尔:“总会回去的。”
阮嬷嬷就不再说什么了。
沐浴冲洗完,阮嬷嬷看着她换上一身宽松的豆青色蝶恋花交领褙子,转去书房。
书房陈设简单,一桌一椅,靠墙的都是博古架及书架,靠桌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山中深沟溪涧中,飞出一只五彩的蝶。
烛光很亮,她立于案前执笔之时,手指微颤。
想了很久,何念才在纸上落下寥寥数字。
待字迹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