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桃源的上房里,杨幼花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双目微阖,耐心静候两个时辰,才悠悠睁眼。
只见南聿珩还穿着蟒袍,帽子端放在桌上,整张脸轮廓分明,眉目俊逸,嘴角微挑,端的一副天生贵气模样,只消坐那儿,便可见芝兰玉树之风姿,气度不凡。
晨时杨幼花并未将南聿珩瞧得仔细,如今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抱头鼠窜告诉父王母妃的小世子了。
“这是哪儿。”杨幼花侧身坐起,南聿珩好心扶住她,手掌兜住杨幼花的拳头,谁知杨幼花又蓦地躺下,南聿珩生生和虎符擦掌而过,转而摸摸脑袋。
如此危急存亡的时候南聿珩不是没考虑过硬抢,但杨幼花不论昏睡清醒都死攥着虎符,若是强行掰断她的手,南聿珩又点不敢。
南宁王府满门文臣,南聿珩出生起连抓阄都只能抓书,而杨幼花生在武将之家,南风止虽有意不让学武练兵,却耐不住哥哥姐姐成天在她眼前舞枪弄棒,又被宠成飞扬跋扈的性子。南聿珩怕极了这个可爱无辜拳头却比石头硬的小娘子。
可在先帝还未生病之前,两家交往甚密,南宁王府和将军府一头一尾坐镇京南街,两家娃娃成天玩在一处,总不能这个时候把人杀了,就为了一块铁疙瘩。
一别多年,没想到久别重逢第一面却是这种生死关头的机缘,难免唏嘘,两个人各坐一方心思各异,互相打量试探,却又因为事态紧急,瞧不出对方溢于言表的别有所图之意。
南聿珩只字未提将军府失火灭门,杨幼花也有意回避流落街头拦人去路的事,半生半熟的问候几句闲话先攀些关系,又喂些汤药,杨幼花额头的温度总算趋于正常,那只没受伤的眼睛清明许多,滴溜溜的瞧着人,南聿珩在瞧她掌心里的东西,她便警惕的将两只手包住。
时过晌午,南聿珩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僵持,幼时的杨幼花虽然莽撞跋扈,但心思不坏人也机灵,有事说事或许还能商量,“你手里攥着的,可是鹤城外新兵营的领兵兵符?”
杨幼花看了一眼骨语,看南聿珩完全信任身边人的意思,才点了点头。
“为何会在你手里?”
杨幼花避重就轻道:“我长姐交由三哥代为领兵随后北上,结果我三哥走的时候没带兵。”
此事说来颇为蹊跷,杨怀灵驰援北境却独自先行,杨怀谨有足够的时间交接新兵带兵前去,最后也是小队人马出发,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疏漏两次,除了北境局势实在紧张攸关生死,杨幼花想不到其他理由。
南聿珩见她心情低落愈发沉默,不动声色问起另一个问题,“如今虎符在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办?”
杨幼花:“私藏虎符乃重罪,长姐不在,自然要交还给皇上。”
南聿珩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打算自己进宫交给皇上?”
杨幼花不说话,南聿珩耐心的替她分析:“大将军信讯全无,你哥哥姐姐都已战死,北境十五万大军不闻大将军音讯不肯回朝,三万新军不仅是皇上自保的筹码,更是有心人不可能放过的重要势力,如今谁拿着这三万新兵,谁在朝中就有说话的分量。”
南聿珩说了一大通大逆不道的话,杨幼花愈发坚定的捧着兵符,“那更要还给皇上了。”
南聿珩满头大汗,“此话怎讲?”
再跋扈终究还是缺了点远见,这个时候拿着兵符直接去驻地领兵,虽说有些冒险但至少保住性命无虞,身为将门嫡女,身负威望手握调兵实权,收拢军心是唾手可得之事,只要在朝堂之上还有说话的身份,以此徐徐图之,不愁没有重振门楣的机会。
只怕是杨幼花根本顾不上这些,满门覆灭,如花似玉的年纪烧成这般鬼样,没疯没寻死已经是万般难得。南聿珩竟有些为曾经意气风发的儿时玩伴感到一些惋惜,但父王还禁在宫中,他无法将更好的主意告知杨幼花。
那伤残的半边脸靠里,侧脸看上去不仅模样楚楚可怜,还有些天真,杨幼花睁着一双天生水盈盈的眸子,理所当然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父兄长姐为保家卫国而下落不明,我又怎能拖后腿,只要诚心将兵权还给皇上,自知我满门忠烈,必不会为难我。”
南聿珩更加汗颜。
先帝未死时南玉胤猝然登基,上位不过三个月,先帝便于夜里悄然驾崩,功高震主的大将军府烧了,先帝倚重的几位大臣包括南宁王在内相继架空实权,哪怕是个市井小民都该知道,现今上位者只想快速切除异己,根本不顾及表面功夫,届时虎符离手,生死便由不得自己。
但说这些,杨幼花一介女流未必会懂,南聿珩很快想了另外一套说辞。
“想必你已经尝试过进宫了吧?进得去吗?你也看到了,现在朝中各方势力拉锯,多少人觊觎这三万新兵,虎符宁毁不留,别说你根本活不到见皇上这一步,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进宫把兵符交了,你父亲涉泄边防秘要,皇上能让你安然出宫?若出不得宫又失去了身份,你可想过接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