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瓦伦狄娜来说,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一天。1972年的那年夏天,她起得特别晚,因为昨天晚上直到凌晨两点还卷缩在被窝里看无聊的爱情小说。
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就好像有八百个硬汉拿着□□进了屋子里那样,瓦伦狄娜没理,她穿好衣服到洗手间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平时多刷了一分钟。接着她去早餐角吃饭,比平时多喝一杯牛奶,比平时多吃一块意大利熏肉——今天注定是疯狂的一天,但是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因为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日子。你会碰上几个不长脑子的傻瓜,一些像是厕所里粗糙纸张的女人或者一些烦人的家伙。
把盘子洗干净收拾好,她下楼,母亲不见踪影,父亲劳德先生安静地坐在软皮沙发上抽烟,周围乱七八糟,女性内衣,外套,礼服,西装,玻璃渣到处都是,充斥着每个角落,软皮沙发是唯一一个还算得上干净的地方。她抬了抬眼皮,上前把窗户打开,阳光直直照射进来,劳德先生疲惫又厌倦地闭上眼睛。
瓦伦狄娜视而不见,她像一个做游戏的小女孩那样小心轻巧地跨过那些东西,看见鱼缸里的金鱼肚皮泛白,透露着一股毫无疑问的死亡状态。接着她去信箱拿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邮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阅读。上帝保佑,那个信箱足足有半年没被打开过了,到处都是灰尘和污渍,里面甚至躺着一只死蛾子,被她面无表情地弄掉了。
第一封邮件是塞弗拉夫人很久之前订购的美食杂志,配合着一张厨师油腻腻的大脸,标题写着——你知道如何做出美味的蛋糕吗?她猜想其实写这种东西的人压根不会做饭,也不关心蛋糕,他们被生活弄得瘦骨嶙峋,哪怕每天的饭菜用狗粮糊弄也没关系,哈,说自己是从事美食行业的呢,多好笑。
第二封算得上是一道开胃小菜,一个恐怖的连环杀人犯逃出来,目前警方正在努力逮捕中,一堆废话。本地对于持枪的要求可严着呢,到底是谁发疯打死了人,喔,不知道。
第三封是他们很多年不联系的亲戚——一个法国瘦女人,血液恐怕都是纯正的蓝色。瓦伦狄娜不想看了,她起身把所有邮件通通扔进了垃圾桶,同瘦女人告别,她说再见了法国佬。
她穿过夏日的重重阳光,身上是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裙,把金鱼拿出来,死了的金鱼在她的掌心,仍然有些恶心。瓦伦狄娜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旧球鞋,因此没必要在意,她把金鱼扔进小院子的泥土里,又把土填回去。天气太热了,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回去洗手,镜子上蒙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好像她在流泪。瓦伦狄娜想了想,学着小说里那个英俊的男主角粗鲁的说:“蠢货,你在哭什么呢。”
塞弗拉夫人在午饭的时候匆匆回来了,她望着满室狼藉(其实基本是她和劳德造成的,因此没什么可抱怨的)平静地打电话给社区请人帮忙来处理,瓦伦狄娜猜想她也许现在没空管自己了,但她还是抽出空来问:“亲爱的,你中午想吃什么啊,三明治好吗?”
她看了她一眼,两个容貌相似的人对视,她点了点头,然后瓦伦狄娜自顾自地打开电视,里面是无聊的儿童频道,塞弗拉夫人喃喃道说天啊这个家的人都疯了。
瓦伦狄娜惊讶于她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们吃着速食店里买来的三明治和鸡肉,食之无味,面包硬邦邦的,鸡肉则很老,瓦伦狄娜怀疑这恐怕是一只埋葬在金字塔里然后被狠狠拽出来吃掉的老鸡。
客厅又传来一声巨响。
“天呐…天啊…”劳德先生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伸手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放进行李箱,对了,还有一品脱的威士忌好酒。他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像一只乱糟糟的鸟,怒目圆睁着对塞弗拉夫人宣战:“…够了!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老天,真是笑死人了,说得好像他手里正拿着一把枪,随时要弄死她们一样。
塞弗拉夫人平静地点点头:“那狄娜呢?”她问,“你的女儿,怎么办?嗯?你要带她一起离开吗?”
劳德先生很明显没考虑过这种东西,他迷茫地反驳:“可,她也是你的女儿?”
“我真是高估了你的脑子。”塞弗拉夫人仍然冷静疲惫地讥讽他,“想当年你好歹有一张俊俏的脸庞,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浆糊般的脑子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我从来都不想要孩子,我说我讨厌他们,是你欺骗了我让我生下来的,我容忍了你这么多年反倒是你受不了了,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会对这个孩子报以柔情?劳德,你真是太可笑了。我不会要她的,你自己解决。”
劳德先生脱力般倒在沙发上,“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太恶毒了。”
从头到尾,没人在乎瓦伦狄娜的感受,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后退一步,不小心把花瓶撞了个稀碎。
“哇哦。”她轻轻地发出感叹,“看来又要多整理一样东西了是不是?我先上楼了。”
她现在巴不得用那粗俗无聊的爱情小说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