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抱月轩院门紧闭,里面却点亮成串的火红灯笼。
侍女有条不紊地穿梭在院子之中,端着流水般的佳肴,来到厢房后的精巧花园里。
花园内有广袤的池塘,沿岸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似血,又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浓墨重彩,妖异而华美。
此时池塘上水榭的四角,周围垂落的鲛绡纱如云雾一般。
层层轻纱后,颜夫人带着白纱帷帽,身着浅蓝流云纹留仙裙,挽着素白披帛,斜斜地倚在织锦软塌上,似是在闭目养神。
——距离她上次踏出房门,已经有多久了?
她记不清了,似乎很长的时间,她都一直卧病在床,触目所及,唯有房间内十年如一日的陈设。
若非今日出门,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真让颜如卿变成了事实——他在抱月轩里,生生为她种出一片曼珠沙华花海,就像昔日幻花宫圣湖旁那般。
“母亲。”一句温雅的问候,打断风还雪的回忆。
睁开眼眸,白衣狐裘的清俊公子挽起纱帘,含笑向着她而来。
“华儿,坐。”她微一颔首。
颜舜华摇头:“儿子就不打扰您和父亲叙旧了。还望母亲身体早日康复,如此,父亲方能安心。”
他轻轻抚掌,侍女端着紫檀木托盘姗姗而至,托盘上放着玲珑剔透的玉碗,碗内的碧色液体随着侍女的莲步微微荡漾。侍女将玉碗放于软榻旁的案几上,然后无声无息地告退。
风还雪蹙眉凝视着碗中的药液,正欲开口询问,颜如卿一袭青衫,缓步走入水榭中。
见到他来,颜舜华行礼过后,道:“父亲,我先退下了。”
等水榭里只剩下风还雪和颜如卿两人,她微支起身子,轻声问他:“所以,你还是……让华儿去做了吗?”
颜如卿没有回答,只是坐于软榻边,端起药,“先把药喝了。”
“如卿,回答我。”风还雪冷冷审视他。
“我说过,无论生死,我都要你留在我身边。”颜如卿平静道,“如果你不喝,那么,我不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你在威胁我?”风还雪的手指微微收紧。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清风从池塘水面吹来,珠帘伶仃。
半晌,颜如卿开口:“我只想你活下去。”
听到他的话,风还雪沉默下来,直到过了很久,她蓦然一声叹息:
“也罢,自从你得了古方的那天起,我早该有预料的。”
她认真地注视着丈夫,轻声道:“如卿,倘若以后真的要下地狱,我们便一起好了。”
她接过碗,掀起帷帽轻纱的一角,仰起脖子,将碗中药液一饮而尽。这耗费了数年心血,由无数人的生命凝聚而成的神药,此刻彻底化为乌有。
未几,风还雪一个颤抖,玉碗“啪”的一声自她手中落下,跌在地上摔得粉碎。颜如卿慌忙抱住妻子,风还雪在他怀中痛苦地挣扎,帷帽都落到了地上,道道皱纹扭曲得可怕。
看到这个场景,颜如卿厉声质问:
“公子人呢?让他马上过来!”
话音才落,颜舜华便急匆匆穿过长廊,疾步向着水榭走来,“父亲,找我何事?”
颜如卿怒而挥袖,颜舜华整个人直接撞到栏杆上,捂胸吐出口血来,半天都未能起身,只能匍匐在地上,断续地道:
“究、究竟何事惹得父亲如此动怒……”
“你看看你母亲!”颜如卿恨声道。
“母亲?”颜舜华向软榻上的风还雪看去,微微一愣,“母亲、母亲她恢复青春了啊……”
颜如卿同样怔住,闻言看去,风还雪无力地伏在软塌上,原本花白交错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一头如水青丝,无论是脸庞,还是袖子外的手指,肌肤白皙光滑,恍若二八少女。
她喘着气,似是想要起身,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颜如卿赶忙扶住妻子,让她倚靠着自己,“还雪,你好些了吗?”
风还雪低低地“嗯”了一声,抬起眼眸,睫毛长而微翘,顾盼之间仿佛有潋滟波光。
隔着二十多年的时间,她终于恢复成他记忆里那个绝色倾城的司花神女的模样,一颦一笑都令人心神荡漾。
等恢复了一些力气,风还雪走下软塌,将颜舜华从地上扶起,语声柔婉,“华儿,你还疼么?”
颜舜华摆手,脸色仍是苍白,“母亲无恙就好。”
“如卿,你太过焦急,下手太重。”风还雪含了几许责备,看向颜如卿。
颜如卿干咳一声,别开目光,对颜舜华道:“既然你母亲一切安好,你也可以退下了。”
“是。”颜舜华恭敬回答,眼底却有冷锐的光芒一闪而逝。
走出水榭之前,他顿住足,微侧过身:
“为庆祝母亲康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