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三年十一月十日,龙襄原。
密集的马蹄声仿佛仲夏时节的骤雨,干燥的草地间扬起细密的灰尘,远远看上去,如同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笼罩了层昏黄的轻纱。
齐歌“吁”的一声,勒住缰绳,立在骏马上远眺,问道:
“距离殷将军被困之地还有多远?”
探查回来的斥候恭敬禀报:“之前传回的情报是殷将军被困于公主坟附近,此地距离公主坟还有五十里远。”
齐歌“嗯”了一声,调转马头,对身后的将士道:
“听我命令,分为五个小队,从不同方向朝公主坟出发。”
“殿下,这次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若是分开恐怕……”旁边的将士欲言又止。
齐歌没有理会对方的担忧,平静道:
“抵达公主坟附近后,未得我信号,不得擅自出击。一旦我射出鸣镝,立即进攻,不得有片刻延误。”
见齐歌如此,将士不好违命,低头道:“是。”
星辰升起,夜色笼罩的草原,静谧得可怕。
秃鹫在半空中盘旋着,时不时俯冲下来,啄食死人的尸身。就在秃鹫又瞄准一名刚断气的士兵时,寒光闪过,秃鹫一声锐利的长吟,从地上惊飞而起,空中悠悠坠下几片灰黑的羽毛。
“该死的畜生。”殷启明收起剑,狠狠啐了一口。他走到士兵身前,弯腰抚上对方年轻的脸庞,合上了他的双眼。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支撑不了多久,没有粮食没有药材补给,您看……”
副将雷山瞥了眼殷启明的脸,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投降”两个字吞了回去。
长久的沉默,只剩下风卷动残破旗帜的声音。
寂静之中,殷启明终于开口:“我们还剩多少人?”
“不到千人。”雷山低头回答。
“这个时候,纵然有万般兵法,也束手无策啊。”殷启明仰头望着铁幕一般的天空,仿佛连天也在为他而叹息。
“那将军以为——”
雷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殷启明打断,他问道:
“雷山,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的话,是汧灵郡人。”雷山回答。
“汧灵郡?那是个好地方,翌朝开国四名将之一的颜之墨将军便是出于此地。”殷启明淡淡说着,大敌临前,他的语声依旧平静得仿佛围炉夜话。
“碎玉将军颜之墨……”雷山默念着这个数百年前的名字,心头如同被什么触动。
“是呵,碎玉之将。鸣玉关之战里,因一时的决策失误,致使十万精兵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最后却硬生生靠着一腔奋勇,从敌军之中撕开一个口子,成功在龙襄原与翌太.祖相会。”
殷启明忽然转头问雷山,“你以为,我们如今的局势,相较于数百年前颜将军的处境,比之如何?”
“属下见识浅显,只觉得……稍微好一些?”雷山斟酌着答道。
“稍微好一些?”殷启明冷笑,然后摇了摇头,“百年前鸣玉关之战,颜将军对阵的是北疆七部中,最强的四个部落的联军!我们如今面对的,只是区区一个风炎部。”
殷启明的声音忽然拔高,“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想什么,鸣玉关之战,颜将军尚能突破重围,我们同样可以!而我治下的军队,可以战,可以退,可以死,却——”
他冷冷扫视一圈,目光威严有如苍鹰,“决没有投降两个字!”
说完,他扬声命令道:“听我的号令,摔破军中所有的锅,携带剩余粮食,从公主坟西侧突围!”
——西侧突围?
将士齐齐一惊,那里正是风炎部虎豹骑驻扎的地方。
但听到殷启明的声音,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都被这一嗓子祛除了,滚烫的热血在每个人血脉里沸腾。
是啊,数百年前颜之墨将军尚能全身而退,在后世博得一个碎玉之将的美名,他们为什么不能?只是区区一个风炎部,领导他们的,同样是翌朝如今的名将殷启明啊!
悠长的军号声在原野上回荡,随着震耳欲聋的“冲啊”,翌军犹如一阵摧枯拉朽的黑铁急流,朝着公主坟西边席卷而去。
蛮族大军的军帐里,风炎部的铁犁将军鲁哈达正低头看着沈临渊呈上来的边防布阵图,他虽然不信任眼前这个中庭人,但围攻殷启明之事,也证明了沈临渊确实是来帮助风炎部的。
鲁哈达看完布阵图,将羊皮纸卷起来,让一旁的武士收下。他正打算开口询问沈临渊几句,忽然有兵卒掀开帘帐,急急禀告:
“报!殷启明正率兵向我军而来!”
没等鲁哈达反应,沈临渊先低低笑了一声: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先一步行动了么?”
听见他的笑声,鲁哈达抬起头,定定注视着沈临渊:
“我听说你们中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