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困兽犹斗,可怖可畏’,如今依照你的计策,殷启明已经被逼到绝境,即便早有准备,但我心中总还是不安。”
沈临渊泰然自若,“将军这是怕了吗?”
“我只是要确保,我风炎部的武士,没有一人会白白送命。”
“将军放心,我既然来了,那就有信心保证一举将殷启明与翌军歼灭在这公主坟。只不过——”
沈临渊话锋一转,鲁哈达手按住刀柄,警惕地注视他。
沈临渊只是站起身,负手望向帐外天空,平静道:
“将军不必紧张,我所要求的,只是留殷将军一个全尸罢了。再怎样说来,他毕竟是我曾经的老师。”
“你一个中庭人,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们蛮族?”鲁哈达不解。
沈临渊笑笑,低声道:“大概因为我也无路可退了吧。
“有人曾对我说过,天下之势,犹如棋局。每个踏上这盘棋局的人,心里都燃烧着一把席卷天下的烈火。或封王拜相,或名垂青史,总好过寂寂无名,老死他乡。”
他的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厉声道:
“所以,谁挡了我的路,那我只有杀了谁!”
一场恶战结束,已是黎明时分。
寥寥百名翌军被蛮族骑兵围在中间,每个人的周围无不是堆叠着数具尸首。细密的雪花,自大块大块的铅灰色云团中飘下,落在死人的身上,融化成冰冷的血水,在连绵的衰草间洇染开来。
——交战初期,翌军在殷启明的带领下,以蛇形阵将蛮族骑兵斩杀过半。但随着哈鲁达的一声令下,蛮族突然转变作战方式,虎豹骑从两翼包抄而来,凭借着人数优势,渐渐占据上风。
“殷将军,放弃吧,现在投降,降兵不杀。”
蛮族的主将鲁哈达骑在蛮族特有的龙血骏马上,居高临下地注视殷启明,刺耳的声音像是铁线刮过刀刃。
殷启明没有回答他,只是以剑支地,勉强地支撑自己。暗色的血浆淅淅沥沥地从剑尖滑落,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残兵,钢铁般坚毅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
还在坚持什么呢?
黑底红龙旗早已残破不堪,士兵黑铁的鳞甲遍布斑驳的血迹。遥远的地平线上,伫立着嘉和关雄浑而古老的城墙,可是他们再也没法抵达城墙之下。
但如果他们就此放弃,出现在嘉和关城门前的,就是蛮族如蝗虫一般过境的军队。他们会对着关内手无寸铁的百姓烧杀劫掠,届时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根本无法想象。
殷启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剩余的将士朗声道:
“你们跟随我多年,我本应带着你们平安归乡,但作为翌朝的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嘉和关内,有你们的血亲,有你们的骨肉,有你们的朋友。为了他们能更好活下去,我们手握刀剑,在这里同蛮族作战。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现在只有一句话:不战,则败,败,即死。”
“即便是死,我们翌朝的军人,也要死得其所,死作鬼雄!!!”
殷启明的怒吼回荡在平野之上,片刻后,跟在他身后响起的,是剩余将士齐齐的吼声:
“即便是死,我们翌朝的军人,也要死得其所,死作鬼雄!!!”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军中渐渐有悲怆苍凉的歌声传出:
“风扬旗兮边声起,
操兵戈兮披寒衣。
力不支兮死相替,
终刚强兮不可欺。
归路瑕兮家万里,
十年征兮血如泣!”
一开始只是一名士兵放声高歌,到后面竟是百人齐唱。
随着那句“十年征兮血如泣”的唱出,原本东倒西歪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死死握住武器,眼睛里跳跃着炽烈的火焰,仿佛要焚尽胸膛里的一腔热血。
“一群残兵败将。”鲁哈达嗤笑一声,正要挥手示意身后的虎豹骑进攻,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听见公主坟附近传来一线清晰的歌声,渐渐的,那歌声由远至近,同这边翌军的歌声交相应和。
“血如泣,家万里,
关山阻兮终无期。
身捐国兮长已矣,
埋白骨兮心不移!”
粗嘎嘶哑的歌声越来越整齐,就像是细细涓流汇聚成汪洋大海,最终响彻云霄。气势雄浑的战歌里,一声锐利的鸣镝撕破长空。
——是援军?
鲁哈达一惊,来不及下达撤退的命令,纯黑的骑兵犹如离弦之箭,笔直地朝着蛮族的虎豹骑冲来。
为首的那人玄衣白马,墨云般的披风随着背后的战旗,在空中烈烈飞舞。
风炎部原本整齐的军阵很快被对方带领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随后,从平原的四面八方涌出数支骑兵小队,就像箭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