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幻花宫,静谧无比。
若是从天穹往下俯瞰,会发现幻花宫的整个格局,按二十八星宿方位排列,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
七宿中又有各自的主建筑——左边青龙殿,右边白虎堂,前方朱雀阁,后方玄武楼。以为是"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四座主建筑正中央,是被重重叠叠的曼珠沙华包围的圣湖,湖前树立着一根高耸的石柱。石柱之后,有一间小小的白玉神庙。
随着太阳的西沉,晚霞落在通体洁白的神庙上,映得白石袅袅绯光艳芒。无涯祭司走出神庙的时候,正遇上外面等候多时的挽音宫主。
——与九夷大陆别处不同,南荒幻花宫向来是宫主与祭司平治天下。宫主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处理一切政治相关的事宜,祭司则因灵力深厚,算是月神在凡世的化身,拥有调动军事之权。
这一代的宫主风挽音与祭司风无涯,皆是出自南荒白夷中灵力最为旺盛的家族,风氏一族。不过自从好几年前白夷与黑夷的动乱结束,如今现存于世的风氏族人,恐怕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怎么样?”面对熟稔多年的无涯祭司,挽音宫主关切道。从外貌看,她依然貌若少女,然而银叶花冠下的长发,却是洁白如雪。
“一个交易罢了。”无涯神色淡漠,“你明白的,世间一切皆有代价,若想逆转生死,那付出的代价,也只能是自己的生死。”
“所以洛孤绝百年以后……”挽音宫主眉心微蹙。
“不错。”无涯神色平静,“他已被我种下伽蓝印,心甘情愿以自己的寿命,换取苏盈的寿命。”
似是被那个玄衣青年为爱人所付出的代价所惊,挽音宫主沉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声:
“无涯,你我皆修无情道,可世间感情,竟炽热至此。”
她是南荒的女君,以南荒子民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便南荒人人存了私心,她也不能存有私心。
即便……孪生妹妹风还雪是这个世上,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当她违背禁令后,为了维护规矩和正统,她也要狠下心肠严厉惩处对方。
所谓天道无情,大道无情,即是如此。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也曾羡慕,她们可以如此热烈而鲜艳地活。
看见挽音宫主变幻不定的神色,心知她又回想起了妹妹风还雪的那桩往事,无涯踌躇一会,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洛孤绝身上,有血之痕。”
“血之痕?”挽音宫主微微一怔,“缔结此契约的人,从此命运相连,星轨互换,即以吾之命换汝之生。洛孤绝怎么会……”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挽音宫主神色登时凝重起来:
“开水镜,我要观前尘。”
沉静如水的夜色里,神庙四周镶嵌用以照明的夜明珠,在黑暗里散发柔和的光芒。
五孔莲池中央,白玉塑成的月神雕像眉眼低垂,神情悲悯。莲池上方,五股水流汇聚成一面莹澈通透的镜子,悬浮在空中,圣洁无比。
“还雪啊还雪,你……何苦至此?”
银发的女子凝视着水镜里变幻的一幕幕过往,许久许久,神庙里,终于响起一声叹息。
当画面彻底静止后,挽音宫主一挥衣袖,水流自动倾泻而下,重新回到莲池中。水镜虽已关闭,她却未离开,而是长久凝视着莲池。
自有幻花宫开始,数百年来,南荒各族之间,每有一名孩子选入幻花宫,莲池之中都会相应绽放一朵莲花。
风还雪,风挽音,并蒂莲花,同胞姊妹,皆是这一代风氏的翘楚。
然而如今莲池之中,属于风还雪的蓝莲早已枯萎,只剩下代表风挽音的紫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长姐!我不后悔。跟着如卿,我不后悔。”
依稀印象里,那清丽如莲的少女满身是伤,仪容凌乱,然而望向旁边青衫少年的眼神里,写满了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凝视着莲池里枯萎的蓝莲花,风挽音久久沉默着,有风吹来,扬起莲池旁的纱幔,仿佛不知是谁,跨越时光的一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过身,语声清冷:
“即日起,未得我准许,任何人不得窥探洛孤绝与颜舜华的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