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梦不知做了多久。
她好像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道路两旁人影幢幢,一张张面容或悲伤,或喜悦,或扭曲……有的干脆就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依稀之中,仿佛听见久远的歌谣——“天蓝蓝,冰川下。春草连绵盖四野, 远客归家烹牛羊。十年漂泊无人问,阿耶阿娘知是谁……”
是谁在唱歌?
是……赤丹一族的亲人吗?还是……已经亡国的月氏族人?
她正想向歌声的方向奔去,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不要丢下我。”
听见那熟悉的嗓音,她心脏一跳,莫名的喜悦与酸涩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
下一刻白光如惊电般闪过,周围一切瞬时烟消云散。
苏盈缓缓睁开了眼。
已是夜半子时,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在低低吟唱,她只觉得整个人头疼欲裂,好不容易视线恢复清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洛孤绝。
他伏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脸颊线条消瘦狭窄,肤色苍白,眼睑下面一片乌青,竟不知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洛……洛?”苏盈有些不确定地唤道。
他悚然惊醒,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哽咽,他将她死死拥入怀中,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有温热的液体落入她的脖颈,一滴又一滴。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见他落泪,惊讶与欣喜,苦涩与无奈,心酸与甘甜……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柔声道:
“好啦好啦,我不是好好的嘛,别难过了……”
见他依然未曾松开怀抱,她无奈叹气:
“你现在这样,搞得好像我已经不治身亡了一样……能不能照顾一下病人,我一觉醒来,可是什么都没吃。”
话音未落,苏盈小肚子很合时宜地“咕”了一声。洛孤绝总算回过神,原本冷泉般的嗓音,此时带着几分沙哑: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她“咦”了一声,含笑注视他,双眸弯弯,像是两弧月牙,“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学会做饭了?”
许是察觉到方才的失态,洛孤绝有些不自然地扭过身,淡淡道:
“闲来无事学的。”
说是这样说,但一旁铜镜里映出的侧颜,泛红的眼尾,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接连守了苏盈四五个日夜,如果她再不醒过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后要如何是好。
洛孤绝出去的那会,苏盈先拿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然后才好奇地打量起自己住的这间屋子——白石的墙壁,云纹石凿花的地砖,不远处的青铜鼎造型古朴,幽幽燃着三四把龙涎香,烟气袅袅。
整个房间素净无比,不似光明圣教天之宫的冷硬大气,也与中庭世家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
她走到窗前,双手稍稍一用力,便将窗户推开,清冷的月光瞬时铺满地面。
极目望去,大片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随风起伏,那灼灼的红色几乎要将整个视线都燃烧起来,花海正中的湖泊波光粼粼,一弦弯月倒映其中,仿佛沉浮在水面的孤舟。
这里是……
一瞬间苏盈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反复眺望湖心的镇魂石,确认眼前一幕不是幻境后,她才敢最终确认,原来自己真的已经身处传说中的南荒幻花宫。
难道洛孤绝为了给自己疗伤,不远万里来此?
可她一向听说,幻花宫不接外客啊。
就连当年奎琅送哥哥来此求医,都是因为哥哥曾经与幻花宫的挽音宫主有过一桩不大不小的交情。
若非如此,即便哥哥是西州光明圣教的教王,都上不了这孤月山。
就在苏盈疑惑的时候,洛孤绝端着一碗素面进来,“更深露重,我不太好打扰厨房的师傅,毕竟是借宿在此,只能先委屈你了。”
听见他的解释,苏盈关上窗户重新回到桌前,然后对着他浅浅一笑,“难得你亲自给我下厨一次,我怎么可能会委屈呢。”
没几下功夫,一碗面就见了底。苏盈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正准备爬回床上睡觉的时候,想起一事,又问洛孤绝:
“说起来,你怎么带我来到了幻花宫?按你在中庭的人际关系,不应该首先是去神医谷找叶少谷主求医吗?”
洛孤绝斟酌片刻,最终还是隐瞒苏盈获救的真相,只是取出玉简:
“那日我在天虞山带着你杀出重围后,便收到了这个。花夜说这是你哥哥的笔迹。”
苏盈接过淡青色的玉简,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总算放下心:
“原来真是哥哥,还算他有点良心,我没替他白忙活五年。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将心里最后一点疑虑吞回去,重新对洛孤绝绽开一个灿烂笑颜。
“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