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惊惧交加之下,她眼里一下泛起泪花。
……等等,灯光?
走廊装的是声控灯,隔壁没在看电视,院子里也没在放烟花,平白亮了这么久……是谁在她门外?
吴小灯僵硬地躺着。她宁愿自己被黑暗包裹。
人清醒时的翻身声音和睡眠中有区别,她一动不动,尽力维持呼吸频率。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的时间过去,门口终于响起说话声:“好啦,她睡着的。别绷着了,快回去吧。这么晚了,让人看见,我们俩都讨不了好。”
“在一起这么久,反倒畏手畏脚起来了?”
一个是三叶,另一个居然是江子算,哑巴村那个从衣柜里跳出来的狙击手。
三叶唾他一口:“爱找刺激,自己找去,老娘不奉陪。”
说着她去开门,江子算忙拉住她的手,“山脚的冶炼室,老板明天要带人去搬青铜簧片……”
“你不去我也会去,白日宣淫,想都别想。”三叶把他推出去,合上门,用钥匙转了两圈。
江子算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吴小灯自觉吃了个大瓜,在床上尽职尽责当一只被瓜撑饱的猹。
三叶在冲澡换衣。几分钟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减反增,她竟然爬到吴小灯床上躺下!
标间床不小,吴小灯碰不到她,但身侧的凹陷让她往三叶方向倾斜。她吓得直冒汗,不知该睁眼还是闭眼,就听三叶说:“聊聊吧,我知道你醒着。”
吴小灯不动弹,怕她诈人。
三叶自顾自地说道:“中专毕业后,我留在县城当服务员。小地方物价便宜,那点工资够我生活,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考虑,再过几年找个男人,搭伙过一辈子。直到老家的房子被人强占,对方人多势众,有钱有权,我们无处申理,我爹气得当场脑溢血,拉到医院,没多久就走了。医药费和后事吃空了我们为数不多的积蓄,家里还有妈妈和读初中的妹妹,地也被抢了,我那点工资根本拿不出手,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地上大哭。那真是地狱一般的景象,好像原本漫长的一辈子就这样走到尽头了。”
她神游天外地喃喃完,才发现吴小灯不知何时睁开眼。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三叶收起撑着脑袋的手,平躺在吴小灯身边。
她盯着天花板一块虫蛀的洞,“我妈老了,我妹还小,我哭了很久,恶狠狠地想,我凭什么任人欺凌!他们富贵、他们仗势欺人,我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富贵更有权力。当年有个富商资助一批孩子上学,我妹就是其中之一,我费了很大劲,找到那个富商。我像狗一样爬到他脚边,我和他说,我把自己卖给你,你帮我,帮我杀了那些人。”
“那个富商,就是焦老板?”
“是的,是他。我说完话,他旁边的人都在笑,他却很有兴趣,又问了我一遍:‘杀了他们?’。”
三叶吐出一口气,“我斩钉截铁告诉他,是的,杀了他们。我没想到他会同意,那些只是气话,但他真把那些人弄死了,我们家被占的房子和地都还了回来。他帮我杀了仇人,我把自己卖给他,于是我跟他走了,我有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钱,很多很多钱,足够让我妈好好地活到死、让我妹一直读书;他的伙计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我也有几分敬意。我想要的一切都在慢慢实现。现在他要去雷城求长生,我也跟过来,我也想要长生。”
雷城,长生。
要治好吴邪的病,就是让他长生么?吴小灯暗暗地想。她神是散的,三叶在她眼前挥手,让她眼神聚焦。
吴小灯看过来,三叶问:“在想什么?你也想长生吗?”
吴小灯摇头。
三叶又问:“想变有钱吗?”
吴小灯点头。
三叶笑着说:“雷城可以达成一切愿望,跟着我们,大富大贵少不了。”
吴小灯又摇头。
三叶问:“为什么?”
吴小灯说不出所以然,仰躺在床上,用梦语般的声音呢喃:“这有悖于……”
三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了然地问:“对不起你的良心?”
吴小灯慢吞吞地点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不知多久之后,吴小灯问三叶:“你真的想长生吗?”
三叶点头,沉默许久,又摇摇头。
“如果一定要丢盔弃甲地走到最后,”她喃喃,“那么我最先抛掉的,会是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