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灯又听见敲打的声音。
焦老板带队去山脚的冶炼室,三叶走前给她留了门,吴小灯下楼吃完午饭回来,就听见响声。声音时断时续,闷闷的,辨不出什么意思,只能确认不在天花板,而是在墙壁里。
她几乎以为墙里砌了尸体,走上前,把耳朵贴在上面,敲击的声音更近了。
吴小灯抬起手,叩了叩墙壁,就像往水潭里投入一颗石子。
她以为这颗问路之石只会激起转瞬即逝的涟漪,可没想到对面也以同样的节奏敲击,末尾比她多了一个音,是令人安心的回应!
吴小灯狂喜,简直要在沉重烦闷的午后落下泪来。她贴着墙壁,焦急地问:“你是谁?”
这一次,她等了很久,没有回答。
吴小灯心想,一定是墙壁太厚,人声穿透力不够。
她扒在墙上,绞尽脑汁回想摩斯电码。W-H-……O怎么敲?她后悔没把它背熟,在这救命的关头,她竟然被沟通绊住了脚!
忽然间,墙壁那头又发出声音。
一下、一下、一下……以同样的间隔,沉着地敲击着,似乎在告诉她冷静。
她的呼吸下意识跟随敲击的节奏,变得平稳绵长。
能听见她呼吸声似的,在她情绪稳定之后,敲击声停止了。
吴小灯抚摩墙壁。
对方应当不想让她知道身份。
无所谓,知道身份更好,不知道也没关系——她知道有人在,而且大概率是同伙,这就够了。
吴小灯短促地抽了口气,满足地靠墙坐下。
她在房间的地板上坐了一下午,不时敲敲打打,对方都有回应。
最后墙那头传来一段急促的击音,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应该是焦老板快回来了,墙那头的兄弟让她撤。吴小灯最后往墙上重重敲了两下,起身掸裤子,出了房间,来到楼下。
夕阳正好,半边院落犹如铺满黄金,厨房传来暴烈的炒菜声。
吴小灯从前台拿了宣传册当扇子,把躺椅搬到阴凉处。
焦老板果然很快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到她这副混吃等死的模样。这一趟颇有收获,伙计们扛着几十个蛇皮袋子,他心情大好,扬着语调道:“小灯,晒太阳呢!夕照可不经晒啊——”
吴小灯指指餐厅的方向,把宣传册盖在脸上。
焦老板哈哈大笑,指挥伙计将袋子搬上二楼。
吴小灯盖着脸,躺椅晃晃悠悠,她渐渐有了困意。也许灵感最爱出现在将要睡着的恍惚时候……她好像猜到那面墙后是谁了。
晚饭后,天欲黑不黑,夜幕像破布半落不落,只垂下一角。
三叶不在房间。她没锁门,门把手拧一下就开了。
楼外的停车场有人在放烟花,吴小灯下了楼,打算出去走走。
餐厅营业到十点,现在里面还坐着几个错峰吃饭的房客,吴小灯寻思先去整点饮料,反正钱算在焦老板账上,不喝白不喝。
她走进去,瞄了一眼时钟。
视线从时钟滑落,自然而然扫过食客。嬉戏的幼童、宠溺的父母,独酌的年轻人,亲密的情侣。
这几个人仿佛把人的半辈子演绎完了。吴小灯觉得有趣,多瞧了几眼,忽然觉得情侣中的女孩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吴州见过一面的,十一仓白昊天。
她想看得更细,可惜女孩娇小,坐在那里,被男生挡住半边脸。吴小灯也不敢表现得太反常,只好拿了软饮料出去,一直走出天麟楼大门,来到楼外空地上。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周围还有几座大小不一的方楼。停车场很大,游客的车只占满二分之一,剩下的地方都是玩耍的场所。
几个年轻人在放烟花,吴小灯在石阶上坐下,看他们点燃冲天炮,又燃起烟花棒。
他们玩了很久,火星四溅,燃烧发出的亮光像闪电,衬得天都黑了几分……确实是闪电。
几秒后雷声轰然炸起,声响巨大,地都震了一下。
要下雨了。
房客们收拾东西,嬉笑着往楼里跑。
又一道亮光划过,吴小灯看见远处有建筑的影子,层台累榭,飞阁流丹,气势恢宏,在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一晃神,就不见了。
她看得怔住,不由立在原地,想要再看一眼那闪电尽头的极乐登仙阁。
可是雨很快下来了,天越来越黑,雨滴密集得和浓雾一样,连周边的方楼都看不见了。
吴小灯只好冒着雨往回跑。
又是一声惊雷,仿佛直接从天灵盖劈到脚底,整个人都在震颤。开始有人尖叫着冲出来。吴小灯终于觉出不对,真的在地震!
暴雨如注,她方寸大乱,又撞上人群,跑了几步,摔在不知哪里的树丛中。
雷声里,天麟楼像一口遭到重击的大钟,疯狂地发出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