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秋屿打算去义县,找间合适的铁匠铺子,租用别人的场地和工具。他出门前,先到侧面的杂物间,装一布袋的铁料,背到肩上,以备不时之需。
而所谓的不时之需,其实就是怕路上碰见郑远。
前日,那义县的郑远来卫河边看巨型水车,却被王营气走,走了空趟,今天关秋屿想从郑远的镰刀底下过山,不留点买路财,怕是不行。
再则,他带的铁料算硬通货,必要时候,可作为租用的筹码送给铁铺的师傅,一定能大大提高成功率。
关家的杂物间,在原来的灶房基础上改制,除去原有的顶盖,另外加修四面墙。改完之后的面积还是不大,但挡风遮雨是够用的。
关秋屿收拾完,临走时天才蒙蒙亮。慈琰过来给关母送早起的第一碗药,碰上关秋屿就叮嘱一句“早点回来”。关秋屿琢磨这话不太对,忙问慈琰,母亲的病是不是有变。
慈琰愣了下,点头称是。
天气入秋,苍州一日冷过一日,云氏的肺病又是高复发的大病,就算按时按量喝药,病情走势也很难说。
关秋屿心里明白,答应慈琰一定早回,便朝门外的山路跑去。
到义县的路线,他走过许多次,翻过山就入了人家的地界。
果不其然,郑远拿着镰刀等在林子中间,关秋屿没和他啰嗦,倒出一半铁料送给郑远,才在郑远的盯视下顺利通关。
走出林子,关秋屿眼前一片金黄,那是义县农户在地里种出来的稻子,真真叫关秋屿看得羡慕。
其实,他目测这批稻子产量不高,也许刚刚足够养活义县的上千人,可这幅丰收的景象,已经比他博县的“秃山秃地”好太多。
关秋屿紧了紧肩上的布袋子,拉住个过路的老乡,打听县里的铁匠铺子在哪里。
那老乡背着满满一筐稻子,低头抹汗,都没看关秋屿一眼,就冲村东的方向努了努嘴,“县里哪个不知道,这儿只有一个全家铁铺。”说完就走。
关秋屿来不及说声谢,笑着沿路朝村东赶。
不多时,天色渐亮,老乡口里的全家铁铺出现在他面前。
还没走近,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入耳中,他忙快走几步,停在篱笆外往里探头。
“劳驾,请问全师傅在么?”
关秋屿说话间,目光落在院子中央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发须花白,手里提着一柄沉重的铁锤,听言直起腰来看他。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从博县来的?”
边说边收回目光,继续打自己的铁。
关秋屿被对方看出身份,觉得有点意思,便推开篱笆走进院子,站到那老者身边,恭敬行礼。“晚辈见过全先生——”
“打断。”
全铁匠抬手,把关秋屿往外推,“我只是个打铁的,受不起公子这声‘先生’。既然你是博县的,我不妨与你明说。博县情况复杂,浑水太深,我肯定不会卖你农具,请回吧。”
关秋屿收回手,毫不生气,对全铁匠笑道:“您不喜欢‘先生’,我称您‘师傅’总可以吧。全师傅怕是误会了晚辈,晚辈今日来,不是买农具。”
全铁匠压根没抬头,冷道:“不管你想干什么,我这里都不欢迎。”
关秋屿纳了闷,却不甘心,“您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全铁匠依旧没搭理,兀自提着铁锤进了屋。
屋内,才七八岁模样的小徒弟上来,给全铁匠递了水,小声问道:“师父,那人就是关秋屿?好厚脸皮……原本,郑大哥一早来说这关秋屿贪钱又势力,仗着懂点工程,要讹咱们县五百银子,我还不信。现在见了真人,我就信了。”
全铁匠喝着水,对此不置可否,只催小徒弟去搬柴生炉子。
一会,小徒弟出屋门,从关秋屿面前经过。
关秋屿冲他笑了笑,却被他无视,再抬头看屋内,正好和全铁匠看个对眼,忙躬身。
全铁匠一脸漠然,怕是听信了郑远的一面之词,彻彻底底看不上他,才故意给冷脸的。
关秋屿正想着,见全铁匠也出了屋,便跟上去。他拿出自己设计的镰刀图纸,温声与全铁匠请教,希望全铁匠给他点意见。
不料,全铁匠转脸瞥了一眼,不咸不淡道,“挺好的,公子的设计堪称完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图纸。乡下地方,怕照顾不周,公子还是快走,别耽误我干活。”
话毕,又把关秋屿一人晾在原地。
关秋屿捏着图纸,听见篱笆外有脚步声。不多时,一位上年纪的老乡停在他身边,对他和气一笑。
“大伯,您来找全师傅?”关秋屿问道。
话音刚落,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铁匠已经笑着过来,迎上这位老乡,“来的正好,稍等,我叫六子把镰刀拿来。”
老乡点头,“今年稻子丰收,就等这把镰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