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总算顺畅了。
他见云氏呆愣地张着嘴,知道事情太反差,云氏接受起来不容易,便耐心地继续道:“此事重大,儿子不敢欺骗娘。其实,博县接到造水车的任务,是刘列特意安排的,就是冲着我来的。现在,水车造出来了,王营带着这好消息上京受察,却没得到省里布政使的认可,甚至被刘列的人暴打一顿,差点没命。而王营被不公对待,只因他忤逆刘列的指令,暗中维护了我。事到如今,刘列还见不得我们一家好过,给王营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让我死在博县!”
云氏没说话,干裂的嘴角微微瑟缩,像是想起来的后怕。
她抬手揽住关秋屿的胳膊,眼中又溢出一行行清泪,“秋儿……是娘糊涂了,我不该忘记,做官的哪有好东西!这里永远没有朋友。你爹他,是被刘列害死的?对,一定是这样。刘列好狠毒的心,他害了你爹不够,还想杀我的秋儿!”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如果一辈子缩在博县,也只有死路一条啊!”
关秋屿倚在母亲瘦弱的肩头,感受到母亲的浑身颤抖。
他内心是极为认同母亲的,刘列不可能让他“缩”一辈子,弄死他是早晚的。可要下水,要掺和进这场争斗,有些话必须由他母亲亲口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
如此一想,关秋屿稍微冷静了些,在母亲耳边轻语,“娘也知道刘列的狠,有他在朝,我就算去科举,怕也是很难出头。”
云氏叹了一声,微微松开关秋屿,眼睛看向床尾,“娘有件东西给你,算是你爹留的遗物。当年事发突然,你爹原本连夜写了奏折,打算找个日子递到内阁,却没来得及。”
关秋屿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上回帮母亲找药包时,的确看到过一封完好的信件,他只以为是父亲留给母亲的,完全没敢多问。
这时,他走去取来,递给云氏,却被推还给他。
“娘眼睛不好看不清了,你自己先看,再告诉娘。”云氏病弱体乏,撑不了太久,说着往被子里缩了缩。
关秋屿搀扶母亲躺好,便拆开信封,借着窗外的清月光看下去。
母亲说的没错,这封信确实是父亲所写,字字句句铁画银钩,尽显豪放气魄,却在那一行行间写满了遗憾。
南面倭寇未尽,中部黄河水患,火器陈旧,铠甲破损……前朝末代落幕,遗留的种种问题,时至今日,还是未被重视和解决。
关父在这封奏折里,毫不留情地批论当今圣上,好战,好妒,好大喜功!
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关秋屿看完最后一段,不禁在心里问,如此一封荡气回肠的折子,但凡被他父亲递到内阁,铁定是个死局,他父亲是在拿命死谏啊。
“你看完了。”
云氏忽然开了口,原本是个疑问,她却说得笃定,仿佛已经猜到关父的奏折内容。
关秋屿点头,小心把手里的纸张对折,再对折,压在他心头的那句话,逐渐顶开其他的犹豫,从他嘴里冲了出来。
“娘,我想好了,我打算——”
“你要记住自己是关家的儿子,是忠良之后,若有些事你父亲没能完成,便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可娘,好心疼我的秋儿……”
云氏嗓音中断,看着关秋屿的眼底,泪水之下,是一片猩红。
半晌,她像是经过艰难的权衡,才哑声问道:“你想好了么?”
关秋屿见此,反而坦然。
他轻呼口气,点头应道:“想好了,去考科举,回京,替我爹做完那些未尽之事。”
从屋里出来,关秋屿肩头轻了许多,他站在屋前,仰望头顶的繁盛星空,自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前方的路。
四月的夜风,还卷着微寒,他站了会转身,却见左面慈琰家的窗口闪着弱光,倏地又灭了。
他一下想起方才慈琰问他的话,“要回京了么”,忽而有点遗憾。
虽说在博县的日子并无美好,但他能与慈琰相识,真可谓一场美梦。
是梦,就有醒的一天。
像他这样的人,一旦踏上科举入仕的路,日后多年都会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是没资格幻想其他什么的。
次日一早,关秋屿又去了趟县衙,他见到王营,直言想辞去县衙的一应临时职务,也向王营承诺,以后不会在明面惹事,会安心守在家里,刨地种地,孝敬母亲,抚育二弟、小妹长大。
“绝对不给王大人找麻烦了。”
王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却也坚持到县衙处理事务,他收下关秋屿进献的一本全县耕地登记册,便定定地打量关秋屿,迟缓开了口。
“你这是……彻底想通了?若你就此安分,本官看那慈家姑娘与公子颇有缘分,不如……”
他没能说完,因为关秋屿的眼神里透露出警告。
王营遂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