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筷子的另一端就握在云氏的手里。
眼见小妹关秋玉要挨打,关秋屿不可能坐着不动,便是一把抱过小妹关秋玉,让人坐到自己的另一侧。与此同时,他温声劝已经动怒的云氏,“小妹心直口快,娘别与她计较,但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云氏思忖片刻,嘴唇颤了颤,拿着筷子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却再压不住眼里的泪意,似乎在自我谴责,怪自己无用,给不了三个孩子想要的东西。
“娘不难过,是玉儿错了,以后玉儿绝不惹您生气了。”
关秋玉到底是母亲的贴心棉袄,起身扑进云氏的怀里,紧紧抱住母亲。
云氏也不是当真和女儿动气,她气的是自己罢了,这时便回抱住小女儿,无声地落起眼泪。
一场争执,终于归于平息。
关秋屿刚松了口气,一偏头,对上二弟关秋峥认真的目光。
关秋峥已经十一岁,处在半大不小的年纪,该懂的不该懂的都知道一些。
他给了大哥个眼神,自己先走出堂屋,站在了门外。
没等一会,关秋屿也跟出来,冲他问了一句:“你也有话要说?”
“是。”
关秋峥去慈家私塾读书后,认识了许多同龄孩子,性子开朗了些。
又因他在读书上的一点天赋,得到许多人的夸赞,慢慢培养出了自信心。
他在面对大哥时,也慢慢敢于说出心里话了。
“圣人有云,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弟弟心知,虽大哥身负秀才功名,也不该停歇,应一鼓作气,明年乡试中了举人,有底气才能去慈家提亲。”
“……”
关秋屿一时语噎,他以为二弟能讲出什么大道理,却也只是想劝他尽快处理和慈琰的关系。
他看着二弟关秋峥笑,如小时候一样,在二弟发顶揉了一把。
“那就借你吉言,等明年秋闱中举,我定会去慈家提亲。”
白驹过隙,俱不堪留。
日子来到宣正二十八年夏末,七月酷热不散,关秋屿和张博又赶着骡车上路,去往安西省衙门,参加乡试。
两人身上都穿着鲜亮的纯白秀才服,而一年过去,张博长高许多,现在只比关秋屿矮了一小头。路上赶车的任务,张博也主动承担了部分,关秋屿累了时,可以躺在车上休息一阵。
找到客栈住下,等他们安顿下来,距离乡试开考还有三天。
张博又犯了考前紧张的毛病,夜里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切都看在关秋屿眼中,他想起自己前世遇上难办问题失了眠,会去外面跑上几圈,身体累了,自然脑子也停摆,便可顺利入睡。
如此,张博被他拖出门,连续两天夜跑,但安西省有不比博县自由,时辰太晚还要出门,就会违反宵禁,被巡街的衙役拦住盘问。
好在两人身上文书齐全,也在此地有固定住所,衙役问清楚就会放了他们。
接着,两人在街头一路疾跑而逃。
到乡试考前一晚,张博躺在自己床板上,实在没忍住便问起关秋屿:打算如何考过乡试?
“老办法,还是押尾吧。”
关秋屿云淡风轻的回答,挺模棱两可的,叫人听不出他的真正想法。
可事情到了今天,张博一路陪在关秋屿旁边,亲眼见证了关秋屿走得多艰难,也渐渐明白了关秋屿这种近乎无奈的口气,已经是关秋屿能给出的最坚定的态度。
“哥别担心,那位于学政为人还不错的。他能帮咱解决官学问题,就也会在乡试里再放哥一马。”
张博半撑起来,脸上笑意天真,那是一个十四岁少年才有的笑容。
“对了,那天我听你和秋峥弟弟说话,不是要等中了举,去慈家提亲么?肯定没问题的!”
关秋屿掠他一眼,不自觉弯了唇。
世事艰难,他逼自己闭上眼帘,到了梦里,什么都有。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考核内容比前面的院试难得多。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礼乐论,第三场,考时务策。
这其中最关键也最能体现考生功力的,就是第三场时务策。
八月十三。
乡试所有考务结束,依律令,关秋屿和张博还需原地等候五日。
之后放榜时,正副考官、监临、提调等齐集公堂,共同核实中举者姓名、籍贯,再由书吏唱名,填写正榜,随后,送到各省布政使司衙门,加盖督印,在鼓乐仪仗兵丁的护卫下,张挂公示。(2)
“还有后续的鹿鸣宴,新科举人拜谒主考、监临、学政、房官,以及颁发二十两牌坊银、匾额……”
耳边是张博的说话声,他拿着从街市买的乡试考程介绍,一段一段念给关秋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