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声,倏然间她奔至门口,掀开帘子,用力扯起沉邑的衣领。
“你们……竟敢如此待她……”崔疏禾眼圈一红,李朝晏可是堂堂太子啊,前朝之时二十岁前都是随军出征的巾帼女将。
那个世人逐渐忘却其英姿的先太子,那个只作她一人“小阿娘”的李朝嫣。
起码有十年,她就这样暗无天日地躺在这张冰床上,仅着一缕薄衣……
“不是我。小崔娘子,你冷静一点,容我说。”
沉邑那死寂的眼眸终于起了点波澜,眼中急色不似作假。
崔疏禾重重地将他推开至一旁,跑回内室,像儿时那样,轻伏在身侧。她抿紧了唇,将那层冰丝被拉高替她遮住露在外头的肩。
“混蛋,都是混蛋。是谁?究竟是谁做的?你再不说,我就将这里一把火烧了,谁都别活……”
崔疏禾已经无法感知心口是否还有狱火在窜烧她的经脉,她浑身都在抖,激愤在体内叫嚣着。
她恶狠狠的眼神并没有对沉邑有震慑之用,沉邑只是听完她的话之后忽然笑了,“你、我、她……如今谁算真的活着……”
崔疏禾眸中一顿,缓缓回头,唇瓣微动,却没有吱声。
“十年,她中间就醒过一次,唤过你的名字。你是叫岁岁吧……“
沉邑立在门沿边上,微微弓着背,神情陷入回忆,“我本也是出身定州一户普通人家,家就在上华街边上。我犹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天边闷雷阵阵,无数的脚步声如雷霆之势晃动了整条街道。在黑夜中我们也都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发生何事。待有意识之时,我们一家人已在这地下之城,出都出不去。”
“整条街的人,都像瞬间失了记忆一样,不知今昔是何时,自己是何人,只是浑浑噩噩在这漫漫长街生活着……我是自己无意中跑入了这座楼阁的,那时殿下人还好好的。她被囚禁在此,饱受折磨。”
崔疏禾一颗心如被石子不停击打下沉,急急问道,“是何人?”
“我不知。”沉邑脸上浮现痛楚,“她是我见过最坚毅的女子。被那人日日夜夜折磨,辱她欺她,逼迫她……却从不肯屈服。我待无人之时,偷偷来看过她几回。她没有呼救,也没有逃跑……后来,她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衣不蔽体,却仍面上静寂似夜。那人见她不肯从,就……就将她囚在此地,放血……”
沉邑嘴边艰难地说出一段话,终于蹲下身,双手轻捂着眼眶,语中哽咽。
“放血?……”崔疏禾犹疑地出声。
什么放血?放血作甚?
“这里的人,都被下了血阵。身上被缝了无数的红绳,血沿着施了法的绳子流出去……殿下她,是万军之首。她的心神皆被控制住了,她的血需要汇聚在血池中,供给玄鹰。”
沉邑深吸着气,继而说道,“本来我也需要被拉去放血,可我的父亲母亲挡在我面前,死了……我被趁乱塞在了篓子里躲过一劫。”
崔疏禾的身体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她属实没有听明白沉邑说的。
沉邑见状也没有再多加解释,进门后朝着冰床下的一只刻着蟒的床脚轻轻一掰,冰床往右侧移动了一下,底下隔着冰层露出如同深渊的地洞。
地洞之大,像悬崖一样一泻千里看不到尽头,可是步履一致的脚踏声却如风雨将至,轰隆隆地此起彼伏。
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成片,更重要的是,这个巨大的地洞四周都在淌血,从上往下流,汇聚成河。
人人都惯称战场上的将士“浴血奋战”,崔疏禾此刻才明白,何为浴血……
“这莫不是?”
“是玄鹰。”
所以她刚下来之时,便闻到了极重的血腥味,是因为这整座城都靠放血“养”着这支玄鹰军。
“为何靠血?”崔疏禾还是不明白,可心中逐渐浮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是血祭。”
得到沉邑的回答,崔疏禾整个人瘫软在地,睫毛颤动,好似一切都有着牵头。
血祭是早在大晋开国之前一个边境小国的一种法术,意在用人血献祭,更甚至用人的生辰八字加以八卦阵法,起到控制心神的作用。
只是这血祭因着太过血腥而被诸多小国抵制摒弃,于是传言下来到大晋,也是甚少人能了解到。
“玄鹰军中之人,皆是至阳之性。为了让血祭重现在玄鹰之中,他们将整条上华街的人都掳来,挑选了至阴之人的血,放至血池中。二十万军啊,你可知,放了多少人的血……”
沉邑已是难以克制的愤慨,双手捶向墙壁,眼眸痛恨。
“若人不够呢?”
二十万……这个数,可不是小数目。
“每年各地的流民、失踪的人口……不是人吗?”
终于,空中静默了下来,崔疏禾和沉邑的眼眸对上,皆无法继续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