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脚架上放着一个铝制茶壶,壶嘴冒着白烟。微弱的火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除了火塘周围,其他地方陷入浓稠的夜色中。
五感在跳动的火苗中恢复,喻枫听见风从门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听见木头被烧断,鼻腔里有恼人的烟味,额头上有一块暖烘烘的湿毛巾,似乎才放上没多久。
他动了动,看见了靠坐在他身边小憩的人影。
“醒了?”边月眼里没有任何睡意,拿下喻枫额头上的毛巾放入盆中,问他还难不难受。
她做的极其自然,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喻枫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眼睛完全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他看见边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身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还有缺了两颗的药片。
边月又问了他一遍还有哪里难受,喻枫撇开头,闭上酸涩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很闷。”
没有听见开窗的声音,额头忽然被覆上一只冰凉的手,身体里像忽然注了一股寒流,浑身上下都颤栗,喻枫眉头微皱,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片刻后,边月把手拿开,喻枫听见她说:“好像不烧了。”
“烧也不要你管。”
拿起三脚架上的茶壶添在杯子里,递到喻枫唇边,“少爷,烧都退了,现在才说是不是太晚了?”
嗓子发痒,咳了一声,慢吞吞地支起身子,靠在身后的墙上,边月又把水杯往他那边凑了凑,他接过去。
先喝了一小口,温度正好合适,喝完后不等他说话,边月又给他倒了一杯,她总能在这些小事上把人照顾的熨帖,即使是心里还有气的喻枫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完事后的边月伸了个懒腰,走回自己睡的那边,展开毛毯,没个正形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少爷。”
“别叫我少爷。”从小跟着父亲穿梭于名利场,这么称呼他的人不在少数,一直听了二十多年,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也麻木了,这不是边月第一次这样叫他,可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样,无比刺耳。
边月不以为意:“不叫少爷叫什么?大少爷吗?”
倘若喻枫没生病,大约能扑过去与边月打起来,但他现下身体刚好一点,面色不虞的盯着铺床的边月。边月嗤笑一声,并没有在意。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但凡有点上进心自尊心,都不希望别人说他们的成就是蒙荫家庭。星二代说其实长辈没有帮过自己什么,富二代说不愿继承家企业,要自己创闯出一番事业……但是这种事哪是三两句话就能撇开关系的?从出生开始,享受的资源、环境哪一项能与家庭能脱开关系?
火塘里的火已经完全被扑灭,边月裹在毯子里,那头的喻枫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窗外偶尔听见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她闭上眼睛,似乎就要在灰烬的余温里睡去。
“所以你才讨厌我吗?”喻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是在问边月,但轻的宛如夜霜的声音更像他在喃喃自语。边月对喻枫的恶意偶尔会从言谈举止中透出来,喻枫不是傻子,很容易就能觉察。
连窗外的虫鸣鸟叫声也消失了,喻枫没想要得到什么回答,低垂着头。半响,他听见边月轻笑了一声,道:“对啊,你不是也讨厌我吗?咱们彼此彼此吧。”
喻枫曾经热衷于在好友面前宣告自己对边月的讨厌,好像每一次带她出去玩都是被逼无奈。
“我……”
“不过也无所谓,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边月已经盖着毯子躺下,想要结束对话。
但喻枫似乎不这么想,他问:“那一开始为什么来找我?”
“你爸给钱了。”
月亮被飘来的云遮住,房间内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酝酿,似是怒火,似是悲哀,又像不甘……于寂静之中传来一声炸响,又悄无声息化作轻烟消泯于黑暗。
攥紧的手松开,又攥紧,又松开,因发烧而泛起的潮红尽数消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那么难接受,早有预料,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十四岁的喻枫会因为边月收钱带人来参加他的生日会生气,二十五岁的喻枫却已经不会那么冲动了。他低垂着脑袋,双手搭在膝盖上,似乎在思考,又像在生闷气。
边月觉得他不愿再与自己交谈下去,翻了个身,意识即将陷入模糊,忽然听见喻枫道:“我给你更多的钱。”
“带我去。”
边月的眼睛忽然睁开,静默一阵,瞳孔微不可察地颤动。白色的墙壁泛着老旧的黄,细小的黑色斑点几乎遍布满墙,边月看见一条裂缝,弯曲蔓延不见尽头。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边月打小就知道钱有多珍贵。
她坐起来,眼里复杂的情绪尽数消失,语气里掩不住的雀跃,一副见钱眼开地样子:“具体给多少?”
喻枫很平静地说了个边月难以拒绝的数字,边月假装思考了一阵,欣然同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