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句晚安又立马裹起毯子躺了了下去。
山里不比城市,夜里没汽车发飞驰而过的轰鸣声,没有邻里半夜情绪爆发的吵架声……细细的虫鸣、树叶晃动的声响,黑夜深邃漫长,宛如密密麻麻小虫,悄无声息的爬满每一角落,啃噬她的心脏。
早就没有了睡意,眼底无比清明,边月面对着斑驳的墙,过了很久,忽然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跟去?”
喻枫没有立即回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边月一定要追问原因,再开口时声音似乎很疲惫:“那你呢?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家?”
“你现在应该陪在父母身边。”
喻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而看向窗外。
他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边月没听见问了一句,喻枫看向她,“这么多天不也没见你和你父母打个电话吗?”
“……我们情况不一样。”
情况当然不一样了,她没有一个想要寻死的母亲,没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父母,没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勾起他伤心的家人朋友,没有四处投来关切、探究的目光……比起这件事本身,这些随之而来的东西更让喻枫无所适从。
该怎么办才好?要怎么样才能留下母亲?看着父亲日益疲惫的双眼,一夜之间生出的好几根白发,除了愧疚与责怪,脑海中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努力能做到一切,长大后发现有些事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他们又说要学会接受失败,顺其自然。
两相抵消,世界只剩下一片虚无,喻枫迷惑了,人到底再追求什么?
直到那晚,在四面无墙的荒野,目之所及皆是黑暗,面前有一团烧得并不旺盛的篝火,边月和他说,人总要相信着点什么。
喻枫奶奶信佛,老宅里有祠堂,有供奉佛祖的堂屋。自喻枫有记忆开始,奶奶日日吃斋念佛,一天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堂屋中度过。他们这样的人家比常人更相信气运一说,甚至一拉开车门车载音响就会自动播放大悲咒。
喻枫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许是隐藏在骨子里的叛逆因子作祟,他始终坚信事在人为。那晚边月说的话其实并不新鲜,同样意思的话喻枫在这些年里听了不少,就当耳旁风,听过也就过去了,独这一次,喻枫听进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边月口才有多好。
“竭尽全力,然后祈祷。”那晚边月话音刚落,这句忘了从哪里看来的话忽然浮现在喻枫脑海中,竭尽全力,然后祈祷,是了,人只有在毫无办法,已经做不了什么时候才会祈求虚无缥缈的神的帮助。
他忽然明白信仰与祈祷的意义不仅仅是迷信或是不思进取、渴望天上掉馅饼,它更是一种希望,一种信念,支撑着人走下去。
可边月不知道这些,她觉得喻枫像她记忆里一样任性、冲动、无法无天、不计后果。喻枫是太阳,热烈而耀眼,远远看着是温暖且美好的,靠近则会被狠狠灼伤,所以那些记忆并不是什么好记忆。
躺平身子,恼人的云飘过,露出藏在身后的月亮,溶溶的月光打在喻枫的侧脸上,过分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与黑夜的映衬下仿佛陷入黑白电影之中,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眨眼间的簌簌颤动宛若蝴蝶振翅,连带着边月的心脏隐隐生出几分痒意。
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进入青春期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举手投足都夺人眼球,边月自小就清楚他样貌是生的极好的,这么多年过去,边月以为他早已褪去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沾染市侩、铜臭,在纸醉金迷中油光满面,挺起日益肥厚的大肚子……不曾想,少年时青涩的影子犹在,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像一块经过打磨的玉石,于幽暗之处骤现光芒。
视线太具有存在感,喻枫若有所感微微往边月那边侧头,边月心虚闭眼,又想有毯子遮住大半张脸,光线不足,喻枫应该看不见什么,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却听有人低笑了一声。
僵硬几秒,只当听不懂他在笑什么,咳了一声,把毯子再拉上去一些,翻了个身,“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