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术士走南闯北,最不缺少的便是眼力见。待右玄羁奔回城内,双手拉拽门环,“吱扭吱扭”合上城门。
那少年因游荡了五百年,至今已修成人身。方才又被击中后脑,竟如常人一般,眼下正鲜血直流,有如泉涌。右玄羁将他翻转个身,置于膝上,戟手引出一道真气,止血疗伤。
瞻仰匆忙扫了一眼,不敢再多耽误,轻身跃上城墙。
方才闭门前的竹海,还可以用幽绿形容。而眼下,站在高处却望不见尽头。竹林从内至外清一色漆黑混沌,其纵深处似乎还有什么隐蔽物事,竟如海浪潮涌,正携滚滚波涛席卷而来。
这股气息······
不,是两股。而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在这片竹海深处,竟完美交织融合,浑然一体!
来不及探究,瞻仰脚踏行运符,戟手身前,念出一道口诀。
简短数字念出,自其鲜红袖中乾坤,登时簌簌飞出数道明黄,如蝶振翅,如箭离弦,听从号令,向竹海四方分散而去。
与此同时,竹海深处那股巨浪俨然袭至林外,露出森然面目,浓墨般浑浆浆化不开。煞气逼人,势敌千军,需仰视向上,至少足高十丈!
此煞气排山倒海,江河倒灌之势,围聚竹海之外,将那根根□□青竹吞了个一干二净,满目漆黑,简直比黄泉路还要绝路。
从那黑潮聚而灌,只不过一眨眼的间隙。瞻仰一颗心悬在喉间,加速念诀,策袖中符箓雨水连珠奔赴,一刻不休。
而那股巨浪亦是尤为迅猛,似在与之竞逐,究竟孰慢孰快,鹿死谁手。顷刻间,积蓄万仞之势,劈头盖脸,倾巢轰灌。
那股巨浪离她脸面唯有一掌之距,千钧一发之际,袖中最后一张符箓飞出。瞻仰于泰山崩前青松定然,目光清亮,朗声诵道:
“壁立千仞,明月巍岗!”
诀出,数千明黄连海聚山,霎时阔成无边屏障,金光灿若日出时第一缕朝阳,散发着夺目光芒。
光盖四野,如明月倾洒。西城门后,江湖术士背光扭头上望。只见漫天金光,如一副天卷铺展,切开一面纵深城墙,将无边竹林阻截在外。当下看得是瞠目结舌,眼珠子险些惊掉。
“我的天爷啊!哪里来的明月岗!”
那股巨浪虽来势汹汹,撞到那道无边屏障,如撞天罗地网,登时滞在金光之后,作困兽之斗,蓄力挣扎不脱。仅一掌之隔,隔绝千里之外。
与那黑潮面对面对峙片刻,瞻仰一手继续念诀阻挡,另一手召荆棘木悬于上方,意欲同时驱策,引屏障后煞气入其中。
荆棘木为煞气天然克星。那黑潮感应到天敌祭出,登时大惊失色,暗潮混乱搅动,形一盘散沙之状,意图四散逃离。瞻仰心下豁然,趁其逃窜前驱策荆棘木前往。
荆棘木方要追着前往,身前突然奔来一浪腥风,吹得她一头黑发向后飞去,周身红衣袍袖迎风猎猎,如战旗飘摇。她心中暗道不妙,正要唤荆棘木掉头回转作挡,却来不及收势,只听疾风吹拂处,一声龙吟虎啸,划破夜空,雷鸣阵阵,刺耳欲聋。
“吼!”
于那道腥风之下,瞻仰自顾不暇,当下全然辨不清这声咆哮为何物。一手忙于念诀阻挡,一手去收荆棘木,退身躲避。后退时,背后撞到一堵坚实的物事,同时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结结实实揽入怀中。
右玄羁破天荒未有讥讽一字,手掌紧贴于瞻仰腰侧,面朝那团黑气迅疾退后。
随他退后丈余,定神辨得,竹林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竟长了副豺狼虎豹面额!还是那团密不透风混沌不开的煞气。眼下,却似乎被另一股力量所催发助长,二者交织融合,启开倾盆血口正对二人袭来!
类似此种情形,猎魂途中是不常见的。阴魂因种种生前未完成的夙愿,或心底千奇百怪的执念,不肯归入地府报道,等待下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得以重见光明。宁肯做个孤魂野鬼,像只过街老鼠,出没行迹鬼鬼祟祟,人人见而唾之,喊打喊杀。一个出现时,目标已是很明显了,极少会有拉帮结伙,落寨为草的现象。至于先前遇到的吴天真与隔壁挑粪的二愣子,实属入葬操办冥婚之故,这就另当别论了。
那副虎豹面额,如被林外猎人挑衅了一般,一边狂啸怒吼,一边奋力去撞瞻仰所砌明月岗。撞在那堵金光之墙,每撞击一次,便发出一声隆隆回响,似面前当真存在一堵结实的城墙。因外来冲撞,墙外数千符箓,也随之震颤抖动,直震得策符本人的瞻仰,一颗心也上惊下跳。
数次下来,其猛烈撞击出,已形成了另一副个虎豹面额,向外微微浮起。
再任由其冲撞下去,凭她此刻现状,不知还能撑过何时。不可再延误时机。
此念想在瞻仰脑海中只一瞬掠过,荆棘木当下归入手心。右玄羁摊出那杆白骨洞箫,直截了当道:“先压制下来再说。”
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