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腾出两手,于身前结印,口中低低送出一连串密集诀咒,驱策漫天符箓,撒网作收拢之势,向竹林深处逼去。
数千符箓听从召唤,表面印有的朱砂红字与明黄纸张,骤然间大放异彩,光芒徒增数倍。那一展天卷铮鸣一响,整面城墙如座山峦移动,缓缓将身后万千煞气紧紧相逼。
城墙一动,右玄羁即刻抛萧而出,急道:“退!”
洞箫听凭驱策,甩出一道利落弧度,飞旋挨近城墙外援,登时化作一缕白光,微微茫茫,顷刻覆盖于整面墙身。右玄羁戟手身前,从容不迫,暗自发力,同时牵引身前瞻仰落回西门墙头之上。
脚尖轻触墙头,只见远处那道微茫白光,推动明月岗后乌黑一团,渐渐隐没入了竹林深处,将竹林原本苍翠洗净得一尘不染。
清风明月,凉爽清肃。
右玄羁那一只长臂与掌心,扣在她腰侧身前良久,瞻仰自我感觉都快要被他捂出热痱子,烫熟鸡蛋!
旋即转了个身,抽身离去,站在丈余之外,目光将他上下打量。
右玄羁面不改色定于原地,急召那杆洞箫破竹林归入手心,与她四目相对,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这桥忒不结实。有待精进改良。”
瞻仰向四处茫然张望,百思不得其解,“哪里有桥?”
寻了半晌,绞尽脑汁,也不知他所云。反观右玄羁认真诚恳的态势,一本正经的,又不像是在胡说八道。瞻仰不理解他“神神叨叨”的自我世界,暗自骂了句“神经”,准备跳下墙头。
“等等!”
一脚已悬空起势下落,险些掉下城墙摔个头破血流,瞻仰没好气道:“又想做甚?”
右玄羁跨坐墙头,一腿支起搭手,一腿顺直垂下,道:“瞻行者,你好像忘了做些什么。”
瞻仰道:“做什么?”
右玄羁凝思片刻,挥舞洞箫,望着她道:“古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又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又又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又又又······”
瞻仰道:“别又了。直说吧,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右玄羁委婉一笑,道:“莫急。你仔细想想,我方才对你做过什么举动。”
做过什么?
瞻仰不自觉探向自己腰侧,方才那股温热似乎还留存了一些,至今犹未散去······
愣怔片刻,竹林外一阵冷风刮过,瞻仰顿时回过神来,怒骂:“荒唐!你这人脸皮怎如此之厚。竟妄想要我······”
闻声,右玄羁也愣住了,道:“瞻行者何出此言?若不是我方才及时出手相助,护你暂时压制住了那两只邪祟,恐怕,此刻瞻行者也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说些稀奇古怪出人意料的猜词罢。话说,我只不过想让瞻行者说句“谢谢”而已,你却想到哪条十万八千里的银河里去了?你方才说,想要你······瞻行者,我这就不太懂了。”
说着向她无从所措,不知该安放至何处的手心望了眼。
见他目光窥测到了自己的惴惴不安,瞻仰当即将手心背回身后,转口道:“方才,有劳。”
右玄羁收回目光,微敛眼皮,从鼻息送出两声轻笑。
又是之前那种奇奇怪怪的笑声。
瞻仰只叹自己天真地可以,再次落入这厮深不见底的圈套。斗了三万年,这人非但做套手段愈发高明,脸皮也是越来越厚的太不像话。睁眼说瞎话,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猪吃老虎。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
算了,就当这人是空气罢。
罢了,谁家还没有只癞皮狗呢。
够了,这些年吃的亏上的当,全当下饭咸菜为自己添称二两肥肉了。
如此劝慰自己几句,登时心情大好。右玄羁似是察觉她几分变化,再次望过来,疑道:“瞻行者,为何突然发笑?笑的像根墙头草似的。当心一不小心撅过去。”
瞻仰邪笑道:“右天师,你可有听过这样一个笑话。”
右玄羁勾起几分好奇心,试探道:“素来不近人情、不识风月的瞻行者,竟然还会说笑话。简直是六界第一奇闻。什么笑话?”
瞻仰道:“从前有个空气村。住着一条癞皮狗。可怜兮兮的,从来没有啃过一两肥肉。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
右玄羁不知听懂了与否。只见他面上从一而终,淡定祥和一丝不苟,看来是没听懂。兀自品了品话中含义,突然执起那杆洞箫,在头顶闷闷敲了敲,眸光浅淡冷如银钩。看来,悟性不错,这段狗屁不通的笑话,她自己说时就没头没尾的,竟被他搞懂了几分。
但他也不恼,眉眼弯弯,只盯着她一双亮眼,直逼穹顶冷月,道:“巧了,我这也有个笑话。不知瞻行者听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