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见底的无辜溪水,经过了瞻仰面漆的洗礼,俨然变作一溪“白水”,比那葫中天左鉴弥疆子熬的粥还要浑浊,浩浩荡荡向东奔腾不息。
江湖术士看得惊掉了肩上扛的破旗子,惊掉了瘦长的下颚,惊掉了两只滴溜圆的眼珠子,良久回过神来。自己看得六神无主也就罢了,毕竟生平第一次见识。而与他同样痴愣愣围观的,还有右玄羁那厮。
右玄羁一见到竹子大哥,仿佛犹见亲兄弟,走到哪儿倚到哪。仿佛身上少了块骨头,非要靠着几根竹子才能填补。
反观右玄羁的“看呆了”则不同。他起初只是阴不阴阳不阳的看着,面上清风和煦,唇角微微上扬。你说他在嘲笑瞻仰吧,你看他眼中比肩晨光的轻柔舒展,却又不像。你说他在赏心悦目吧,你再看他那副吊儿郎当一副“六界我最俏”的轻狂,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入这位仁兄的法眼。
但江湖术士断言,肯定不是瞻仰这货。
因为,在瞻仰如搓墙灰洗完脸后,突然转过脸面,拿双如深林迷途的小鹿眼与那厮对望时,右玄羁急不可耐地皱起了眉峰,一皱高达九千九百丈,看起来跟见了鬼似的,又惊又慌。说实在的,见了鬼也不一定是他这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模样。
或许是觉得瞻仰这货素面朝天太过难看,右玄羁眯着眼看了会儿,垂下眼帘躲避,盯着地面一丛鲜绿生嫩的苔藓,在上面轻轻挪了挪脚尖。
江湖术士百思莫解。这位仁兄看不下去,拔腿走不看就是,偏要一边挪脚尖,一边表现出惊慌过度不敢看便偷瞄的姿态。待瞻仰也皱着眉有些不悦转过去,背对着他整理仪容时,又壮起了胆,光明正大的表现“惊慌过度”。
他越看这二人越看不懂,心道:“真是笔糊涂账!”
瞻仰对着那一川“白水”,洗掉了灰垢,重新扎好了头发,一摸兜里没揣任何上妆的器具。干脆也不管了,没了“鬼妆”的衬托,脸上少了至少二斤半,清清爽爽的也不错,走起路来瞬间轻快明朗,心情大好。
转头一看,一个丢盔卸甲地呆傻,一个倚竹而靠地扭捏,头上顿时乌云密布,直接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扭头走了。
召来行运符冲上云霄,一路向南驱策直往,行了不到半日光景,落到了一座山脚下。从山下眺望,两排青山相对来,一江秋水向天海。青山环秋水,秋水绕青山。山高水长,气象壮阔,风景迤逦,一望无尽。
瞻仰赶来时,正直日照当头,岸边泊了一艘画舫,船身高阔,金瓦琉璃,红漆雕栋,气派非凡。瞻仰轻身跃上船尾,向守船人出示中天令。守船人看了大吃一惊,赶忙恭敬请入。正要走入船身,却听守船人与岸上起了争执。
右玄羁凭借天师府的腰牌,自然轻松上了船。而江湖术士一无名二无凭,不免要吃瘪受人脸色,定在岸上与船上争执不休。为免节外生枝,瞻仰不得不下了船,指着他脚底道:“把鞋脱了。”
江湖术士嘴歪眼斜,“脱鞋?看脚?瞻行者竟有如此不雅癖好!”
瞻仰:“少废话,脱。不对,脱左脚。”说完,拿起鞋底之物跃上画坊。
守船人看了,大吃二惊,慌忙赔罪,连连作揖放行。瞻仰再次返回岸上,将此物塞回鞋底,令道:“穿好了,上船。”
江湖术士恍然大悟:“怪不得,贫道总觉得走路硌脚。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瞻仰揪着他后领将他带上了画舫,“只要你不嫌熏的慌,没人在意那是个什么玩意。”说罢,在摸过那玩意的手心啐了一口,向他素净的衣袖上蹭了把。
在船身的空位落座,守船人站在船尾高唱一句:“绿水青山山外别,飞入桃林林中仙!”
话音落定,船身缓缓横起,无帆自动,无桨拨送,迎风直取浩浩汤汤的远水青山而行去。
一江绿水方起丝绸之顺,船上传来一声戏谑喧哗之音。
“浆糊子!我说,你今早给咱们熬的那是个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