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沉沉自宫墙压下,燕雀皆偃息。时有流风溜过狭窄的宫墙,转瞬又隐匿不见。
晋阳公主宁清越甫至乾坤宫前,即有御前太监殷勤迎上前来,笑眯眯地给她请安。
引她入内之时附有一句低语:“太子殿下一炷香前刚刚进去——”
此语未尽,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的巨响和一句怒喝:
“混账东西!”
整座宫宇为之一肃。
方才还笑眯眯的太监霎时白了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不光是他,里里外外的宫侍悉数伏跪在地,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宁清越容色不改,摆手示意引路太监退下,径直迈入殿内。
彼时恰逢太子从殿内出来,面色不愉。
在擦身而过之时,二人隐晦地交换了一次视线。
乾清殿内暖意熏然。明明是刚入深秋的时节,殿内却早已用起地龙。缕缕幽香自铜炉里袅袅升起,宁和得仿佛一如往常。
唯有倾翻的桌案和满地的奏折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老皇帝绷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之上,神思不属。直至宁清越行至其身侧,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摆手示意其不必多礼。
宁清越眼风一扫,满殿的宫侍才敢动作起来,收拾这满殿的凌乱。
她接过宫侍小心捧来的奏折,漫不经心地瞟过一眼,便将其重新摆正在桌案上,婉声来劝:“气大伤身,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也许皇兄他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老皇帝的面上俱是一片森然,冷笑着道:
“朕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臣下呈上来得太子罪状有几分真假,又是不是一时半会儿犯下的事,朕尚且还看的清楚。”
太子犯下的罪状以及案上呈来的奏折真假几何,宁清越是再清楚不过的,此刻她却虚虚来叹:
“皇兄素来清正,又深得父皇信重,晋阳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昔日皇后病榻前的殷殷嘱托还历历在目,”老皇帝骤一提声,“他如何对得起皇后,对得起朕!”
“方才在乾清殿里,他宁容琮不仅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敢出言顶撞于朕。”
“朕还没死呢!”
话声未落,他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瞧这架势,直教人疑心是不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宁清越适时递上一盏热茶,余光瞥见他搁在一旁的巾帕上,隐隐有血痕。
老皇帝接过热茶,颤颤巍巍地从匣子里取出“仙丹”,混着茶水吞服而下,面色稍稍见好。
“纵仆伤人…结党营私…”宁清越信自挑了几个罪状念来,一时又故作犹疑道,“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你不必再为他开脱!”
“就算是受人蒙蔽,他忝居储君之位,却无半点识人之明,此乃朕之大哀,江山社稷之大患!”
君王之威裹挟着沉沉暮气铺面而来,整个乾清殿里都隐隐弥漫着腐朽之气。
宁清越恍若未觉,依旧温声劝慰着。
老皇帝的脾气逐渐缓和下来,又问及贵妃是否安好,镇国公是否安好。
而她自是挑花团景簇的漂亮话来应他。
殿里的氛围似乎又再度和融起来。
而至宁清越离殿之时,老皇帝又留住她,别别扭扭地留下一句吩咐:“你代朕去瞧瞧太子,但不许说是朕的意思。”
宁清越温声应下,又续上一句:“殿试在即,还望父皇珍摄贵体。”
直至女子的衣袂消失在尽头,殿内方响起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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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宁容琮眼窝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有数日不曾好眠。
虽然近日的风波远远不能够让其伤筋动骨,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这不过是一个预告。
预告着背后之人即将展露出狰狞的獠牙,试图动摇他原本稳若泰山的储君之位。
而老皇帝的模糊态度,更让当前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望着宁容琮愈渐消瘦的面庞,宁清越心如刀绞。
她真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峰,让他能够一直像从前那样微微笑着。
可终了,她也只是怔怔地唤上一句,“阿兄”】
“阿兄,”宁清越习惯性地忽略心间传来的绞痛,将视线投向案前的宁容琮,“这一次,是我们都太过轻敌。”
“孤那些好兄弟整日里装傻扮痴,没成想一朝动作起来竟如此雷厉风行,直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宁容琮阴冷道,不复人前的霁月光风。
“但想凭借这些孩童手段就能扳倒孤,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事实上,若非忌惮老皇帝,太子党的猛烈反扑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