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云翊有点恹恹的,说是手上的伤没好。程先生急急催他回家休息,下学特别早。
两人到野山坡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一到了山上,李璧月就像飞鸟归林,撒着脚丫子狂奔起来。云翊虽然出身将门,性格却随他出身江南的母亲武宁侯夫人白氏。他喜欢读书,平日里甚少出门。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山上,连路径也辨认不清,很快就追丢了。
等李璧月抓了满满一笼子的蟋蟀,这才发现云翊不见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黑漆漆的荒山上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她终于感到一丝害怕。她养的蟋蟀咬伤了武宁侯的世子,就差点被罚三十鞭。若是将武宁侯的世子弄丢了,父亲非得活活打死她不可。
她抱着蟋蟀笼子在山上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喊着云翊的名字,可是山林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吱嚓”一声,她的脚被猎人遗落在山上的兽夹夹住了。
那兽夹夹得很紧,李璧月一个人使尽力气竟然也没法将它掰开。她足下的皮肉渐渐失去知觉,她既惶急又无助,终于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会,听到喊声从远处传来:“阿月,是你吗?你在哪里?”那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惶急,似乎还带着浅浅的哭音。
那是云翊的声音,李璧月止了哭,大声喊着:“云翊,我在这里。”
云翊听到了她的声音,他飞快地向她这边奔跑过来,到她面前蹲下:“阿月,你怎么了?我刚才在山口,好像听到你在哭,你怎么了?”
李璧月问道:“你一直在山口?”
云翊道:“我刚刚上山,一晃眼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可是找不到。我想你抓好了蟋蟀也会下山回家的,就在上山的路口等你。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下来,我本来想回侯府找人上来搜山,隐隐约约听到你的哭声,就先上来找你。”
李璧月下意识向山口望了望,这山中草木茂盛,隔太远就听不见人声。也不知道他在山口是怎么听到她的哭声,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指了指脚下:“我的脚被夹住了,我打不开……”
“我看一看。”云翊点亮了火折子,看到李璧月已经彻底肿了的脚踝,眼神一颤,问道:“疼吗?”
李璧月摇摇头:“不疼。”她天生对疼痛不怎么敏感,更何况这只脚已经彻底失去知觉。
云翊虽比李璧月大上一岁,但若是论力气,未必及得上一身顽性的李璧月。他试了一下。同样打不开兽夹。他想了一下,寻了一截枯木点燃,做成一个简易的火把,递到李璧月手上:“阿月,你拿着这个,帮我照一下,我把这个兽夹给拆下来。”
李璧月有一丝茫然:“拆?”
云翊道:“这个兽夹是一个简易的机关,只要找到了关窍,就能拆下来。”他的手很灵巧,找到了兽夹连接处的一根铁丝,将它抽了出来。“咔”的一声,李璧月脚下的兽夹掉了下来。火光照耀之下,脚踝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云翊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阿月,你的脚不能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李璧月看着他清瘦的后背,有些犹豫,他太瘦了,比那些平常跟她打架的纨绔们都要瘦。从野山坡下山到回城,这么长的距离,他能行吗?
如果让父亲知道她在山上闯祸让云翊背她回去,说不准回去又要被罚。
她摇摇头:“云翊,我不疼,我可以自己走。”
云翊道:“阿月,你是不怕疼,不是不疼……”他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又道:“你今晚住我家客房,不用担心你阿爹会罚你,我去求我阿娘,让她出面说话,你阿爹不敢不听的……”
他的声音清悦而镇定,李璧月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她爬上他的肩膀,云翊背着她站起身来。
夜色更深,月亮不知从何处爬出来,笼中的蟋蟀发出一阵一阵的和鸣,云翊背着她,踏着山路缓缓向前。
她趴在他的背上,心想,今日这一趟出门挺值的。
……
“李府主,李府主,你快醒醒——”
耳畔声音急促,李璧月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站着一个清瘦的男子,面容有几分熟悉。
玉无瑑道:“李府主,你方才中了心梦引。我唤了半天才将你唤醒,你感觉怎么样?”
心梦引?
她恍惚的意识回笼,想起先前沈云麟说的话:“……这酒喝起来并没有酒味,也并不会醉人……李府主会重温你浮生之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她有些自嘲,原来与云翊一起去山上抓蟋蟀就算得上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了吗?
她过往的人生还真是乏善可陈。
她重新闭上眼,想从片羽流光中攥住些什么。
玉无瑑见她不答话,用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嘀咕道:“还没醒,这不应该啊——”
李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