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启愣住。
阮善知道,只有她占据了无辜的一面,不给丁点理由能让太后责罚她,太后才会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又说:“殿下打了我,我会求太后为我做主,殿下可愿意?”
裴敬启沉钝的大脑转动了一下,明白了阮善的意思,他只要换个由头,认下是自己酒后冲动打人,丝毫不要提及马伯牧一事就好。
阮善反向太后告他的状,她是受伤的人,太后便也不会怪罪她了。
他眼睛倏地一亮,猛点头:“我愿意,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愿意,天一亮我就去向祖母解释。”
见他应下,阮善心下微松,他又凑上来关心她脸颊的伤,阮善知道有些事该趁热打铁,她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一道伤疤。
在宫里应是很少受伤的,就算受伤也有上好的祛疤膏,各宫妃嫔,皇子公主,几乎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疤痕。
“这样的痕迹,在我身上还有三处。”阮善说。
“殿下从小时候就讨厌我吧,我六岁时候被殿下推下山,受了很重的伤,反而被责怪带殿下到危险的地方去,发烧两天两夜没有人管,这疤痕是那时候留下的,殿下还记得吗?”
“殿下不喜欢我,我一直在躲殿下,不想惹殿下不喜,但反而引来殿下种种误解。”
裴敬启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对于以前他是怎么捉弄阮善的,太多也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
这是伤害,切切实实的伤害,看着阮善肿起的面庞,裴敬启第一次意识到,这种伤害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听见阮善的审判。
“殿下,我很疼,不想再与殿下有所牵扯了,此事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于殿下面前,我不会去惹殿下不喜,也请殿下放过我吧。”
裴敬启愣在原地,心脏被针扎似的缩了一下,他喃喃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
阮善拔下发簪抵在颈间,裴敬启骤然噤声。
阮善下手狠,又有血迹渗出来,裴敬启不敢有所动作,僵持片刻,阮善摸索着站起来。
“多谢殿下成全。”她踉踉跄跄地离开。
裴敬启颓然倒地,双目无神地盯着房梁看,只觉得心脏开了道口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亮了,外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有宫人小心翼翼地进来关窗,看见他躺在地上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他。
“什么时辰了?”他嗓音干哑。
小宫人答话:“已经过了卯时。”
裴敬启浑身僵硬地被扶起来,在床上躺了一刻钟,还是起身,他的头有些胀痛,背上也酸乏难忍,但是记着要去太后那里解释,便令宫人为他更衣。
简单收拾过后,听着窗外雨声,裴敬启只觉心中悲凉,他踱步出门,连伞也未拿,孤寂地绕过连廊,感受着斜斜细雨浸润衣衫。
不知不觉绕到盛安殿外,正待叹气,却看见雨中跪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靠近一看,竟然是阮善,裴敬启呼吸一窒,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快步走去扶她,阮善浑身已经被雨水打湿,脸色愈白,伤痕愈显,刘海贴在两边,颈间都未包扎,整个人虚弱不堪。
“你这是做什么?”裴敬启心疼她,“我都依你,你别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欺骗太后我心中有愧,殿下不必管我。”阮善避开他的手。
有宫人追出来给裴敬启打伞,裴敬启只能握着拳退开,眼睁睁看着阮善在雨里淋着。
等太后终于醒来,听说阮善在外跪在雨中,也并未先传她进去,而是听说裴敬启也醒了之后,先将他传进盛安殿。
阮善看见,并不意外这样的情况,她跪在这里告状,太后当然会先见裴敬启。
这次她把事情生生扭转成她无辜被打,太后心里多少会有怀疑,所以她要又委屈又忐忑地跪在这里,等待裴敬启配合,只要一切能解释得通,太后就不会深究。
至于她被打,太后也不会责备裴敬启,只会劝她不要计较,至于她受的委屈,允许她休养两天已是仁慈。
阮善不需要太后补偿她,她只求能将这件事瞒过去。
裴敬启出来的时候脸上神色较为轻松,喝醉酒不小心打到人而已,这在他身上算不得什么错处,太后只念叨他喝酒伤身,让他快快回宫歇息去了。
而后太后见了阮善,端详了她脸上的伤处,赐下药来。
阮善名义上是告状,实际识趣地没有多提裴敬启,她只是要太后知道事情的经过而已,太后信了她的话,她最重要的目的就达到了。
折腾完这一趟,阮善被冬小扶回房间。
她泡了热水澡,又处理过伤口,在冬小的按摩中沉沉睡去。
雨越下越大,天空阴沉,阮善直睡到中午才被雷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