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贺凌云,扶我一把。”
程莠摇摇晃晃地伸出一只胳膊,贺琅连忙双手托住,而后两人相携着坐到了廊檐下的台阶上。
贺琅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道:“人是我扛的,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累?”
程莠头发凌乱,好几缕都散了下来,活像在稻草堆里滚过一遭似的,几撮毛翘的无法无天,她干脆把发钗一拔,珠花一摘,一头墨发倾泻而下,轻滑地散落在肩头,微扬在背脊,随着晚风徐徐舞动。
程莠道:“他拽我发髻啊,死活不放手,搁那当舵使呢,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喝大了怎么成这鬼样子了。”
是的,他们刚刚才把喝醉了酒的穆洛衡又扛又背地从青水楼送回了梦生楼。
程莠把长发撩到耳后,转头看向贺琅,道:“倒是你,说是半斤八两,这不是挺能喝的吗?”
贺琅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朦朦胧胧的,似是微醺,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喝酒,也不知道酒量到底如何,主要还是要看逢不逢酒吧。我现在头有点晕。”
“不过你不是说穆兄酒品好,醉了也能一个人回去吗?”贺琅看向程莠问道。
程莠眼皮一掀,翻了个白眼,道:“那我也没见他真的醉过啊,都说是小酌,结果越喝越起劲,劝都劝不住,你还火上浇油,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贺琅有些无辜道:“看热闹的不是你吗?而且人也是我扛回去的吧,说是他请客,最后酒钱也是我给的啊。”
程莠扶额道:“几两银子而已,明天给你讨回来便是。那你现在如何,能回去吗?别让我扛啊,我可没劲了。扛一次就够了。”
后面一句话她说的很轻,风一吹就散了,贺琅听得有些不真切。
廊檐下摇晃的灯笼,暖黄的烛光微曳,打在两个人的身上,静谧又美好,匆匆光阴好像也随着微风慢了脚步,驻足在月华似水下,裙摆与衣摆交叠,发丝与发带缠绕,一触即逝,分合依依。
贺琅看向程莠的侧颜,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帘下打下浅影,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唇瓣,柔和的下颌线,纤细白皙的颈……
贺琅心中一凛,他怎么就不自觉地用这么直白的目光打量人家姑娘,不对,隐晦的目光也不行啊,这不是耍流氓吗?!
他赶紧收回目光,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连忙咳了两声,说道:“还好,吹会风就好了。”
程莠点点头,道:“行,那咱们就在这坐一会吧,这会儿风还挺清爽的,刚好醒醒酒。”
贺琅应了声:“嗯。”
两人并肩坐着,发了会呆,都没有说话,贺琅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穆洛衡腕上的手绳,也不知为何有些挥之不去了,总觉得对方是故意露给他看的。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一个手绳而已,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如若硬要说的话,其实样式编的还挺丑的,和他的剑穗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贺琅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真是喝晕了。
贺琅垂眸,无意间督见程莠左腕上的红绸,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如现在这般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只是那一次,他们的双手被程莠的红绸绑在了一起。
想到这,贺琅不经意间笑了起来,烛光流转,眸中星河璀璨,一阵风自夜空俯冲而下再飞旋扶摇直上,扬起玉白的发带与墨黑的发丝勾连缠绕,迎风共舞。
程莠见贺琅笑意吟吟,抬手支起脸颊,歪头看着他道:“笑什么呢,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贺琅双臂旦在臂弯处,双手十指交叉,看起来十分惬意,他转过头对程莠道:“也没什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腕上的红绸是做什么用的?”
“哦,这个啊,”程莠横端着左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绸,而后神秘兮兮地对贺琅道,“用处可大了,既能绑人,关键时刻还能救人,上能做配饰,下能当武器,最主要的是……”
程莠买了个关子,见贺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这是秘密,现在还不能告知你。”
贺琅:“……”
“那以后能告知?”
程莠笑眯眯地道:“以后会有机会见识到的,它的坚韧你无法想象。”
贺琅盯着红绸,沉吟道:“就是那金蚕丝所制?据我所知,金蚕丝虽然坚韧,但也并未到刀剑无阻的地步。”
程莠一挑眉,有些得意道:“当然不是普通的金蚕丝,不妨告诉你,”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贺琅耳边,轻声道,“我这条红绸,天下只此一条,你再寻不到第二条,由秦氏药宗秘制,独一无二。”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贺琅耳边,淡淡的甯萤香毫无征兆地将他团团围住,伴着晚风似有若无,吹散了复又聚拢,轻抚着他的感官,溜进了他的心田。
贺琅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鼻子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