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海边吹风,时辰若是恰好,便能看见又大又亮的月亮从海面下一点点升起,很多时候回云都觉得那不是月亮悬在天空中而是海洋托举起了月亮,才让它得以在海中漂浮,倒是像极了回云小时候在课本上看到的月亮船,只不过今天这艘船是圆溜溜的“盘子船”。
“你还好吗?”一声问询把回云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寻声看去,银发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远处同样银白的月光洒在少年的发丝间,竟将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映照得多了些人类身上少见的出尘脱俗。
回云反应过来他的询问,抬头望向天上说:“是你啊,我现在说不上好,但也不坏。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石大叔说你因为没有治好我,在跟自己赌气,我就来看看你。”少年直言不讳。
回云通过少年的话,猜到了个大概,哑然失笑:“石大叔那张嘴不仅是把刀子,还是个漏壶啊,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少年听了回云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地埋下头,回云却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对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你应该也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石大叔老是云丫头云丫头的叫。”
回云突发奇想地向少年伸出右手:“我叫回云,回家的‘回’,云朵的‘云’。你呢?”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少年他的名字了,以往在死斗场的日子,奴隶主给每一只妖兽都设置了一个编号,简单、好记、易懂,而同样身为妖兽的大家都没有必要去记住彼此的姓名,毕竟说不准下一场死斗后,名字的主人就会消失在这世间,像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见少年迟迟没有回答,回云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生疏地说出了熟悉而又陌生的两个字:“相柳。”
“相柳……”回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但很快她就晃了晃伸出的右手,“你也把右手伸出来。”
已经放下了部分戒心的相柳,学着回云的样子听话地伸出了右手,正当他疑惑回云要做什么的时候,回云的右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轻轻地上下晃了晃。
相柳在回云握住自己的一瞬间本能地想要挣脱她的手,对于野兽来说,一旦自己的手足被敌人控制,便意味着他没有了自保的武器,只能任人宰割。可是,回云只是短短握住了一瞬,很快便松开了手,留相柳一个人愣在原地。相柳的一双手挡住过无数次敌人的攻击,却从来没有被人温柔地握住过。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涡流中快要失去意识时,也是这样一双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将自己拽出了鬼门关,拉回到人间。
回云看着相柳愣神的样子,心知自己的小心思得逞了,笑眯眯地说:“这是与人见面时的一种表示尊重的礼节,就跟作揖差不多。我们互相告知姓名,也算是彼此认识了,不如就一起看看这月亮,如何?”
相柳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海风声和着海浪声在月光下此起彼伏,两人默默地在海边站了很久,月亮也从大大的海上玉盘渐渐变成了中天上一块小小的铜镜。
风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吹着,终于,回云开了口:“相柳,今夜的月亮真的很美啊,皎洁明澈,你有思念的人吗?”
“思念?”相柳懵懂地重复这个词,他并不太懂“思念”的含义。
“嗯。世间万物都逃不过沧海桑田的命运,但至少还有月亮亘古不变,即使再过千年,它依旧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每每望向它就会想起我的亲人,说不定此时此刻与我相隔天涯的他们也在看着月亮思念我啊。”回云有感而发,她来到这个小渔村也不过一年,对家人朋友的思念虽被掩藏了起来,但仍旧会触景生情。
“所以,望着月亮的人会去思念自己的亲人?我以前也见到过独自望月许久的人。可我并没有什么人需要去思念。”相柳先是消化了回云的一番话,最后冷言道了道自己的情况,但很快又闭口不言,他似乎并不想提起自己的事。
回云察觉到了相柳有意避开去聊他自己的往事,便顺着他说:“没有思念之人的话,也就不用去受思念之苦了,如此一来,你看着那月亮,便觉得月色就是那月色,任你如何欣赏都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回云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也不知道那上面有没有泪花,之后她转身朝相柳说:“走吧,回去了,你我身上都有伤,该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