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高空俯瞰夜景,驳船码头、摩天轮和一江之隔的大厦鳞次栉比。远远看去,数不清的光点在港湾中闪烁,橙天银海,浮华如梦。
宴会厅内,穿着烟粉礼裙的年轻女孩目光不断逡巡,似乎在等人。
门开启的一瞬间,她呼吸一紧,下意识去整理裙摆,差点碰倒身侧的冷餐台。
“孟昭。”孟铣声音不高,伸出手。
她犹豫着,到底还是乖巧地挽住父亲的胳膊,遵循社交礼仪陪他一起去迎接客人。
人人噤声,片刻后发出克制又殷切的笑声,或明或暗靠过去。作为焦点的檀序一身杏灰戗驳领西装,搭配镂空雕花的米色衬衫,除却身后璀璨的灯火,再无其他缀饰。低饱和的暖色冲淡了他周身的冷峭清寒,尽显温文气象,矜贵非常。
水晶灯影流转,檀序唇边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笑。眸光越过人群,神色自若,等着宴会主人的走近。
孟铣笑着上去打招呼:“多谢赏光。小孩子家家过生日,反倒让你亲自来一趟。”
檀序垂首致意,“孟叔,”眸光又落在一旁的孟昭身上,只淡声,“生日快乐。”
“谢谢,”孟昭脸微红,盈盈甜笑,露出雪白的贝齿,“你能来,我太开心了。”
孟家和檀家是世交,照理来说,她跟檀序年少时就该相识。可惜孟家早年就移民海外,近几年才慢慢将产业重心往宁城一带转移。她在英国念书时,檀序又去了欧洲读硕士,等他回国接手集团后,更是忙成“空中飞人”。
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过他身边有人。
孟昭想,也许,她是不一样的。
门当户对,长辈们对联姻这码事也乐见其成。
她今天化的白开水妆,不用滤镜就自带一种楚楚可怜,无声胜有声。她看着檀序,问:“二十岁的第一支舞,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跳吗?”
檀序明白她的小心思,面色凉淡如水。侍应生端着托盘经过,他取了一支香槟,浅呷了口,“抱歉,我已经很久不跳舞了。称心合意的舞伴,在你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中,更容易找到。”
孟昭掐着手心,又问了遍:“我不在意年龄差,可以吗?”
孟铣脸色不豫,长叹一口气:“昭昭,转眼就是大人了,还这么任性孩子气。”
檀序冷淡地含着眼,不置可否。
他没有将话转圜,孟铣也只作轻松,问起另一桩事:“你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溪山的风水养人,”檀序目色清明,不紧不慢地说,“又有专业医疗团队照顾,他每天还安排了三小时钓鱼。”
孟铣笑道:“老爷子兴致高,替我向他问好。”
两人说着话,有人径直走过来。
他先到了孟铣身边,“孟总。”
檀序端着酒杯,眼尾轻轻一瞥,从对方身上划过。
檀家名下的慈善基金会长年做一些公益活动,捐助希望小学和失学儿童。朱问受惠于檀家,毕业后便留在檀静同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一应协理私人事务。
朱问的笑容微僵,不过下一秒,朝他颔首,“檀董,老爷子派我来送东西。”他顺理成章地看向孟昭,拿出一只锦盒交到她手里。
檀序掀动眼帘,冷锐眸光从盒子上一触即离,平静得令人生悸。
他显然知道藏在匣中的礼物,更清楚,在孟家独女的生日宴上,老爷子昭彰人前的目的。
孟昭已打开盒盖,看清里头的物件——一只满绿翡翠手镯。
她立刻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朱问娓娓道清这只镯子的来历,是檀老夫人生前旧物。檀序的母亲也曾戴过,只是她再婚之后又留给他。
意义非凡,不是寻常珠宝可比。
他说:“昭昭小姐,老爷子很喜欢你。”
孟昭拒绝不了,转头定定地望着檀序。
“收下,长者赐不可辞。”檀序的语气波澜不惊,侧脸映着光,深色的瞳孔时明时暗,“在爷爷眼里,他是把你当做亲孙女一样对待。”
“亲孙女?”孟昭失落地问。
檀序含蓄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孟小姐是聪慧人,不要拂了长辈的一番心意。”
朱问试图纠正话题,“……不是,老爷子,”余下的话没说完,被他狭来的眼神慑住。
檀序没多说什么,只道,“回去之后,记得把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老爷子听。”他稍一转头,对孟铣致意,淡淡说,“失陪。”
孟铣在心底沉沉一叹。
檀序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司机老余已等在车上。
他问:“先生,往哪儿开?”
檀序斜倚着车窗,低头点烟,青薄烟气从冷白指尖一缕一缕飘散开来,任雾气侵袭眉眼。临江的深夜,灯火楼宇也比别处璀璨,他坐在车内,等一支烟燃尽。